《战争女皇》朱砂记

5、四章

　　那堪那萨第十五军团进入布拉达郡时几乎没有遭到有效的抵抗，巴基底亚的正式军备早已消耗殆尽，唯一的两支战斗力远在莱文郡；布拉达郡内的大部分青壮年都被征为士兵开赴战场，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女。一路上那堪那萨军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控制住了全郡。

　　唯一让那堪那萨第十五军团团长毛法不安的是，混入第三梯队的情报人员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传回消息，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但是时间还够，从莱文郡到布拉达郡有四天的路程，即使第三第四梯队一会合就立刻向这里急行军，在他们来到之前，那堪那萨本国的援军已经到了。

　　这该是援军到达的一天。

　　毛法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援军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他神经质地将地图一角折起又抚平，目光不停在莱文郡和布拉达郡之间游移。

　　第三第四梯队到哪里了？按照正常速度应该在高岸峡谷一带……他暗自嘀咕着，手指顺着路线移动。途经三个村庄……而后向北折……时间……还有一天半……

　　刹那刺耳的爆破声响起，伴随着守兵声嘶力竭地叫喊：

　　“敌军————”

　　“什么？”毛法一跃而起，“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

　　然而事实无情击碎了毛法的估算。几百匹骏马冲进第十五军团，身上的披风有着巴基底亚的国家纹章。有人还在高喊：“让他们见识一下第四梯队的实力！”

　　第四梯队！不可能！毛法拼命叫着。不可能这么快……

　　第十五军团有五百人，比袭击者多将近一倍。然而事出突然，几乎成了单方面的打击。不到半天，第四梯队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第十五军团的抵抗，毛法被囚禁在自己的帐篷中。

　　三天后，巴基底亚第三第四梯队悠哉悠哉地来了。

　　“干得漂亮，吉加。”安卡拉看着地下五花大绑的毛法扑哧一笑，回头问，“给他们送信的家伙怎么样了？”

　　“对不起，没有捉住活的。”

　　“恩……算了，你已经干得很不错了。”

　　毛法瞪着高高在上的小丫头，不过一米六多一点的个子，站在一米九的吉加身边简直就是个小乖乖，吉加却对她恭敬有加，还称她为“公主”。巴基底亚有这样的公主吗？

　　被称为公主的女孩看见了毛法眼底深处的不忿，她轻轻地、冷冷地笑了，美丽脱俗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嘲弄。她安静地问：“看起来你很不平是吗？”

　　“……第四梯队不可能这么快的！”毛法咬着牙强逼出这句话。他至今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失败。

　　“即使被人打败了也不肯承认，只因为你自己没有想到。”安卡拉冷冷地说，“巴基底亚最强的佣兵团怎么可能只有几十个人；在第四梯队从王都出发以前，我就抽调了大部分佣兵团的人向这里急行军。要解决第三梯队的麻烦，只要有几十个人和我就够了。”

　　毛法瞪大了眼睛：“……只凭近三百个佣兵？要知道第十五军团身后有七千五百那堪那萨援军！”

　　安卡拉一阵大笑。

　　“事实上援军没有来不是吗？难道你现在还以为会有人来支援你们？”

　　“……难道……你截住了援军？”毛法突然全身无力。

　　“七千五百人的大军，我可没有多余的兵力去阻挡。我只不过是和某人做了个小小交易而已。”

　　毛法完全绝望。

　　太可怕的女人，无法想象的事她全做到了。脸上带着那样自信而不会动摇的笑容，只凭一个眼神就足以服人的这个女孩，竟然会是巴基底亚的公主……

　　他的思维就在这一瞬间冻结；倒下前的刹那，他看见的是安卡拉手中的剑，沾满了他的血液。

　　※　　　　　　　※　　　　　　　※

　　三个月后，那堪那萨撤军。原因是那堪那萨第七师师长、年仅二十五岁的艾丁伯爵起兵谋反，在支援第十五军团的途中突然返回，煽动民众起义，号召他们推翻已在那堪那萨延续了四百七十九年的考亚姆王朝。

　　直到此时夏莱才明白了麻衣与谁做了交易。但是其他的他仍旧一无所知。

　　三月十八日，第三第四梯队回王都，皇帝、皇太子及安卡拉·斯达罗·欧治兰卡公主返回皇宫。

　　三月二十日，皇宫发生政变。

　　三月二十四日，霍华德·斯达罗·欧治兰卡十一世皇帝退位；同年七月十五日，安卡拉·斯达罗·欧治兰卡十二世女皇即位。

　　次年一月十九日，那堪那萨的考亚姆王朝结束，加林特加王朝建立，彼得·艾丁·加林特加一世皇帝即位。

　　他历亚大陆上的两大国家同时出现了十九岁的女皇和二十六岁的皇帝。这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始。

　　夏莱·欧肖姆特已经辞去了魔导士的头衔，成为一名史官，在皇宫一个安静的角落，书写着由麻衣创造的历史。

　　当年的茜罗娅给女儿“麻衣”之名，因为这个女孩是注定穿不上贵重衣物的孩子。然而如果茜罗娅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呢？安卡拉·斯达罗·欧治兰卡女皇，这样冗长的名字，令夏莱觉得陌生而遥远。

　　那个美丽的女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她即使懒散地坐着也仿佛可以在瞬间扬眉出鞘，黑色的双眸中有着透亮的光芒。想起苏塔湖畔那柔软却有力的歌声，灯光下忧郁的微笑，夏莱觉得恍若隔世。

　　他其实看见了太多。就在安卡拉即位后的第六天，皇太子暴病而亡；

　　退位后的皇帝，名位隐居实为囚禁地呆在皇宫的最深处；

　　安卡拉之前的十六位公主，其中未嫁的七位下嫁给最底层的军官，已嫁的九位每月必须在田间劳动七天。

　　无需讳言，麻衣一定是怨恨着他们的，她想让他们尝尝老百姓的滋味，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本应负起的责任。然而夏莱没有办法把这些写下来，所以他只能不带感情地记录下一串数字：

　　战后五年，人口由原先的五百六十二万增加到五百九十八万；

　　粮食产量逐年稳步上升；

　　国库开始丰盈，财政收入首次超过财政支出；

　　……………………

　　在安卡拉登基十年后，巴基底亚已经称得上强盛了。看着安卡拉自信的笑容，夏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正视她。耀眼的二十九岁的女皇，她的未来，如朝阳一样灿烂。

　　或许麻衣的确已经死了。

　　这么想着的夏莱，胸口隐隐作痛。

　　或许我的确该离开了。

　　※　　　　　　　※　　　　　　　※

　　他是想一个人悄悄离开的。他和女皇的关系无法公开，而女皇也已经有整整十年没叫过他“哥”。即使碰见了也只能依照相互的礼节，至多是女皇注视他一会儿而已。他只是个普通人，无法与伟大的女皇相提并论。

　　麻衣已经死了，那个作为他妹妹存在的麻衣已经死了；现在有的是安卡拉·斯达罗·欧治兰卡女皇，她不需要他。与几乎是前无古人的女皇相比，他拥有什么呢？作为一个史官，他原本是想记录女皇的功绩；可是他发现这样窝在皇宫里简直就是在靠女皇的恩赐生活，他无法忍受。

　　还有人需要我吗？

　　我还被人需要吗？

　　答案是，没有。

　　所以，让我离开。

　　他在黎明时悄悄离开。但是他忘了女皇是如此的繁忙，直到黎明都在批阅公文。而她的办公室外，就是可以看见皇宫大门的露台。

　　结果飞奔而来的女皇在背后叫住了他。

　　“你要走了吗？”因为熬夜，女皇的声音微微沙哑。

　　他没有回头，以沉默回答了她。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女皇面前行使哥哥的权利。

　　“哥，为什么？”

　　他苦笑。聪明如你又怎么会不明白。

　　女皇的声音有一点凄凉，但是更多的是平静和坚定。

　　“哥，那么你走吧，走到人民中去。我给你一个承诺：总有一天，你会在整个巴基底亚看见我，因为巴基底亚的每一寸土地都会繁荣，而是我，是我让它变得强大！”

　　那一刻，女皇泪流满面。

　　夏莱突然明白了自己原来是爱着她的。或许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或许是臣子对皇帝的爱，又或者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总之自己的的确确是爱着她的。

　　麻衣没有死，她依旧在这片土地上，用她最宽广的爱和恨谱写出新时代的乐章，并让千万人都为她的歌而放声歌唱。

　　那么就让自己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听着她创造的宏伟乐章，看着巴基底亚怎样在她手中变得强大。她给了自己承诺，所以自己也要相信她。看着新时代的女神怎样通过她的手，去描绘出一个崭新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