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河畔》林晏

12、小琼（上）

　　当樱姑姑将话题一下子从壹千多年前带到了现在，我突然愣住了神。明明还沉迷在浪漫而动人的故事之中，却突然被告知成了故事中的角色，我的内心于是一阵慌张。因为其实大家都懂得，故事听起来容易，演起来却难。
　　樱姑姑这时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边咳着边喊着柏叔和一个叫做小琼的名字。于是柏叔和刚才那个白衣少女连忙从外间走了进来，小琼径直走到樱姑姑床前帮她老人家拍打着后背，而柏叔按照樱姑姑的吩咐，不知去哪里取什么东西去了。
　　“这是小琼。”樱姑姑说。
　　“哦，小琼小姐好。”我看了一眼这个美轮美奂的女子，再次在内心中叹服了一下造物主的伟大。
　　“先生好。”她的声音也是如此的甜美。
　　“她，就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她的原身就是我跟你讲到的那株琼花。”樱姑姑说出了我内心正在揣测的事情。正当我想回话时，她又说：“如果。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关于曼珠沙华的秘密，请答应帮我一个忙。”
　　“我当然是想知道的。这些年这是我唯一的理想...但是，象您这么神通广大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您...”
　　“自然是你可以办到的..咳咳...就是想请你，帮我把小琼带到东海内的琼池岛 ，让她在那儿好好的生长，最重要的，是安心的。可以吗？”
　　“奶奶！小琼不要离开你！！我不要去。”这位小姐终于发话了。
　　“小琼！你不听话，你不懂，你应该去啊，那儿才应该是你的归宿啊...求求你了，先生，带小琼去吧，然后你便能知道许多关于曼珠沙华的秘密了。”樱姑姑有些声嘶力竭的说着。

　　还没来得及等我回话，柏叔便回来了。
　　“柏叔把东西给先生吧。”樱姑姑吩咐到。柏叔于是走过来递给我一个长不逾寸的小檀香木盒来，我打开来看，是一块光滑润洁泛着五彩颜色的石头。
　　“这是他留给你的。”柏叔把盒子交到我手里后，樱姑姑说，“这块石头，他说交给你，你自然会明白。”
　　“...明白什么...”
　　“以后会明白的。”
　　“...但是其实我有些不解，为什么您就认定我是那个您要等的人呢？”
　　“有些答案，时间会告诉你，咳咳咳...”樱姑姑突然咳得更厉害了，“我希望你们现在就出发...好能让我在最后知道你们安全到达的消息...”
　　“奶奶...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小琼竟然哭了起来。
　　“小琼，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啊，那样才会幸福的...要勇敢，记住这世界上最要勇敢面对的便是自己。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咳咳...但真正做起来却很难...但是你一定要做到，答应我，好吗？”
　　“嗯...”小琼哽咽的答着。不自觉地，我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我会等到你的好消息再走的...快跟着先生去吧...咳咳咳...”

　　小琼于是边哭边转过身走了过来，我向这个面容美丽而稚嫩的少女伸出手，第一次感觉到了她那难以言诉的冰冷体温。
　　下一个瞬间，我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夕阳西下的沙滩上。

　　我的手里还握着那个装着石头的盒子，而面前是大海晚霞和小琼的背影。海风把她的头发吹起，它们就那么自在的飘着，如同飞起来了一般。
　　“我们怎么去呢...”半天，神志恍惚的我才想起来现在是要去那个什么什么岛...
　　她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她就那么仰着脸对着天倒了下来，躺在了沙子上——“唉...”一声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只听得到来去浪花与海鸥的声音。
　　“小琼小姐，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去的吧...要不然要是您的奶奶来不及知道怎么办...”我低头看着仰面朝天悠悠然然的她，半天才问出这一句。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很久，我也坐了下来，望着远处那个正在被海平线吞噬的炽红太阳。
　　“你觉得，她真的能赶得上什么吗？”她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她只是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离开罢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划了一下一样，没有流血，只是有一丝痛觉。

　　太阳终于沉在了海的那一边，小琼突然站起来，向我伸出了手：“走吧，是时候去见她最后一面了。”她笑了笑，在晚霞下的样子简直美到了极点。
　　于是她带着我在瞬间回到了那个恍如隔世的洞穴，里面的精灵们早已都哭作一团。果然，樱姑姑走了，伴随着最后一个完成了的愿望安然离去，也许她又可以见到自己的丈夫了，或者也能见见那位从不曾出现的情敌曼珠沙华。然而故事有太多太多细节我还不知晓，太多太多的答案还需要我去发掘。

　　丧事的处理繁冗而让人伤感。也许是因为樱姑姑年龄太大，认识的精灵神怪也就太多，一连十多天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把我，柏叔和樱子累得够呛。可其实更累的是小琼，全程小琼都事无巨细的亲历亲行，并且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没落过一滴泪。
　　终于慢慢人少了下来。某天，我在一个满是书画的房间里鉴赏着貌似王羲之遗墨的字帖时，小琼突然走进来，我于是眼前一亮——之前一直传着白色和服披散着乌黑秀发的小琼，突然穿了一条剪裁非常合身的黑色短裙，裸露的双肩擦了些亮亮闪闪的银粉，一双八公分的高跟鞋改变了我对她所有过往的印象，而淡淡的黑色烟熏妆配着斜挽着的乌黑发髻，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陪我去喝杯酒吧。”她说。
　　我望着她娇艳欲滴的唇彩，又怎么能拒绝。

　　于是她带我来到了一个不夜城，东京银座。我跟着她左拐右拐的在大街上走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却又如同迷失了方向。路人不断的向她侧目——又有谁不会向她侧目呢？最后，我们来到一个人不多的巷子，走进了一家叫做“Remember”的酒吧。
　　酒吧里面比想象的要大，然而客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坐了几处。我跟着她来到吧台前。我要了一杯Mist Whiskey，她要了一杯Margarita。
　　“你还好吧...”经过半天的沉默，我不得不想办法找个话题。
　　“嗯。”
　　又是沉默。我坐在这冰山美人的身旁，却真是觉得无聊透顶了。
　　半天，我又找着话题：“怎么喜欢喝Margarita，是烈酒来的呀，不适合你。”
　　她听到后突然转过头来，很可爱的笑着问我：“你知道Margarita是谁吗？”
　　“Margarita...不知道...”由于我一直主张只要独自用心体验便够了，所以这些起源与传说类的东西，一直都不是特别的关注。
　　“Margarita是谁有两个传说，一是几十年前被流弹击中在调酒师面前死去的爱人，二却是一位时常光顾那个调酒师所在酒吧的性感美女的名字...”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简简单单的话引起了我无尽遐思。突然她猛的喝一大口，杯口那一圈晶莹剔透的盐粒突然有了一块缺失：“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相信哪一个不过是自己的事情...可别忘了，我也已经六百岁...我总要明白自己惦念着谁，要懂得单纯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她的梦更夺目更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