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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叵测 ...

  •   抚摸着微微发红的面颊,有沁凉的手掌熨着,舒服多了,蔚然长长叹了口气。
      已经不疼了,她还怒火如炽。天知道这一口气她忍得有多苦。铜镜映出她漠然的脸,用了不少的力气,她才忍住,把拔下的蝴蝶簪完好地放在案上。
      这个公道定要讨回来才是。

      唐璇站在她身后,默默地叹了口气。七成火候的寒冰掌,如何能让江欣月讨得了好去,她如此忍让,怎能不叫他怜惜心痛。
      镜中的她花容惨淡,自媚香楼回来就不肯跟他说话,只默默坐在镜前卸妆。拈起案上碧玉梳子,他轻轻地梳理她流瀑也似的一头秀发。
      编结绾藏,已然一个时兴的堕云髻。他素知她不喜欢金银饰物,特特在妆盒中选一枝碧莹莹和阗玉飞燕衔珠钗插入,退后一步,俯身在她耳边细语:“对不起,怜儿。”
      蔚然往后一靠,倚进他的怀中,闭目喃喃:“景玉,你叫我怎么办才好?”
      他拥紧她,下颔抵在她发顶,沉默半响,轻声道:“你放心。”

      月光融融,屋内一灯如豆。
      椅上的人看不大明,地上一人垂手而立,面孔上带着副奇诡的笑容。
      “你即日回京,将九十七号卷宗呈给圣上。”
      说话的居然是唐璇,温柔和煦的他此刻有些阴郁,声音里秀着森森寒意。
      那人道:“少主,此事要不要禀明主上?”
      “你觉得父亲会阻我?”唐璇拈起手边一纸信函,淡淡道。
      那人越发小心,“这当然不会。不过……”他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说:“为此小事,少主恐有挟私之嫌。”
      “阿白,这些日子过来,你胆子可越发大了。”唐璇哼了一声,“我便挟私怎的?”
      那阿白欲言又止,如是三番,终于还是大胆开口:“怜姑娘身份至今未明,小人斗胆请少主三思。”
      话音未落,唐璇往桌上一拍:“大胆!”那人登时跪倒在地,唐璇这才薄怒道:“吩咐下去,追查立即停止。一切我自有计较。”
      那阿白连连点头,小声道:“那小人先行告退。”语毕闪身而去。唐璇伸手一拂,灯光摇晃一阵,陡然明亮起来,映出唐璇苍白的脸。
      他泛起一个苦笑,负手走到窗前。窗外,是静寂的夜。
      “没有内力还真是什么也做不了。”目光越过矮墙望向夜空,唐璇幽然长叹,“不然我倒真想踏月访佳人。”

      静寂的夜里,萧府后园一株翠盖如亭的大树上,隐隐有低低的笑声。
      蔚然笑啐萧云暮一口,提起酒壶仰头直灌。
      “果然好酒!”
      俊雅男子不以为然地接过,痛饮一口道:“烈云马场出产,岂有不好之理。”
      “云是你,那烈岂不教人期待?”蔚然曼声道:“只是想不到暮云剑客也会养马。”
      萧云暮含笑摇头,道:“谁说场主要亲自动手养马?”看蔚然来抢酒坛,他慨然递过,道:“不若你随我归去,我日日请你喝酒。”
      蔚然提坛凝望,似是思忖,片刻后浅笑:“就为这酒?不不不,萧,我爱繁华温软,大漠朔风可未免太烈了些。”
      萧扬眉,扯下一片树叶,径直奏响。乐声婉转动听,蔚然在乐声中仰躺下来。
      深渊一样的天空中只有零落的星伴着月,微风轻吹,绿叶拂在她脸上有些微的痒,闲适的舒心。
      只是身边有个多余的萧云暮。
      不理会微笑着在耳边吹奏的萧云暮,她恍惚地笑着,想那个让她坚逾铁石的心也会动摇的人。

      蔚然不再往媚香楼去,唐璇出面推掉丘三娘的人并不太难。
      于是她镇日里只与唐璇赏花下棋弹琴作画。
      江湖中的风雷离她越来越远,有时候她隐隐觉着,这样的日子过数十年也未尝不可。
      “咦,怎么近日来江姑娘不再来?”不是不寂寞的。有些事习惯了就是习惯了,所以蔚然还是忍不住,信口道。
      唐璇轻轻拍她手背,温言道:“别动,小心画歪了就不好看了。”
      他正行张敞之事,手执黛笔认真无比;蔚然眉本浓黑,素来是不勾不勒,但唐璇却好此调,哄着她剃了。
      弯月一样的眉毛,红菱一般的唇,衬着水汪汪的大眼颇是楚楚动人。蔚然揽镜一照,笑逐颜开:“景玉画眉的本领越发高了,以后定能讨江姑娘欢心。”
      “你呀……”唐璇叹息着,从背后抱住她,凝望着镜中的她的眼睛,神情无奈:“最是煞风景。”
      他的脸色也好些了,两颊丰润许多,隐隐透出嫣红,越发清俊。蔚然抚上他的脸,笑道:“老是叹气叹气,鱼尾纹都出来了。好了,不提她就是。”
      “今日想做什么?”唐璇笑笑,在她面上轻轻一吻,问道。
      蔚然噘起嘴托腮深思,唐璇也不催她,只是用脸颊在她面上轻磨。良久,她才道:“没地方好去。“扳起手指,她百无聊赖地数:“锦云山上有大虫,不安全;观澜亭就一破亭子,没看头;到南湖泛舟?前天才去过;回媚香楼?吵……”
      “那要不要去太守府?听说郑则从南方买了几个歌姬,唱得一口好南音。我们听曲儿去。”唐璇贪看她宜嗔宜喜的娇颜,殷殷道。
      郑则此人风流蕴籍,才名甚著;本是太师门生,与他旧谊颇深。是以蔚然倒也时常陪他同去叨扰。
      歪着头想了想,她点头应允:“也好,不然也太闷了。”

      前任太守穷奢极欲,后贪墨被罪,他留下的太守府倒保全完好,只是修葺之事常常让郑则大伤脑筋。
      这太守府占地广阔,雕梁画栋美伦美央,园林尤为引人入胜。
      园中套园的江南园林中奇石怪木名花异卉无数,待行至山穷水尽之处,又有小小角门。门外别有洞天,与前园温软相异。原是一个小小土坡,四下怪石嶙峋,当中一株古松,虬枝华盖,松下一石桌,桌上有酒,桌下有人。
      引路的仆从躬身苦笑道:“咱家大人这一醉,可就不知道何时能醒了。请候爷示下。”
      唐璇哈哈大笑,命人取锦幛绣褥并茶酒,笑道:“这地方我喜欢,你们把郑兄扶下去,把地方留下便可。”
      蔚然早就不耐,取下幕离笑道:“这地方光脱脱的,倒有烈士之风。只是想不到宋辰有此风仪。”她所说宋辰便是前任太守。
      唐璇摇头道:“那里是宋辰手笔!这都是郑南荆弄的。他没钱,只命人上锦云山挖了棵树,又将南湖边堀出的湖石堆砌起来罢了。”
      “心思倒花了不少。”旁边陪客的郑府客卿道:“为了这些湖石,南荆先生只差没有亲自下湖捞取了。”
      蔚然不觉莞尔。郑则肥肥胖胖,原来只道他脑满肠肥,岂知此人如此风雅?

      摒退下人,蔚然执壶把盏,替唐璇浅浅倒了半杯玉楼春。
      “好怜儿,这才够闻呢,再满上些。”唐璇并不举杯,软言相求。
      蔚然往后一倒,靠在锦垫上自顾喝茶,唐璇讨不得,悄悄伸手去提酒壶。
      啪地一声,手上已着了一下。唐璇好气又好笑,将蔚然揽在怀中,拧她俏脸蛋儿。“你这丫头,可管得人紧!娶了回家,帝都乌月巷中定要日日狮吼了。”
      “有种不要吐血出来吓人……”蔚然白他一眼,慢吞吞地又给他添了少许,嗔道:“绣夫人五令三申,不许你喝酒,你倒好,偏偏让我难做。”说着,小心地把酒杯放进函内温着。
      唐璇心中一甜,提起酒壶远远掷开,在她耳边细细道:“是,为夫遵命,以后都不再喝了。”
      “你是谁的夫?”蔚然面飞红霞,挣开他坐远些,假意怒道:“咱们自管说话,可不许再动手动脚的。”
      唐璇一笑,便不再调笑,斯斯文文喝茶。他垂着头,神情模糊。一阵风过,松树落些松针下来,飘在他青衫上,却是陡然寂寥起来。
      蔚然伸手替他拈去,眼窝有些温热,突然不想掩饰,扯过他袖子拭泪,哽道:“景玉,你好好活着,我就这样陪着你,好不好?”
      唐璇一怔,只觉得心中升起无穷无尽的热意,当下便是立刻死了也是心满意足。转念一想岂不是抛下如此爱侣?又觉得真要依言好好活着了。
      只是别人不知,他又岂能不晓?他的娘亲当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仙子,一身是毒;虽然自己百毒不侵却是将胎毒一骨脑儿全留在了儿子身上,也正是如此,方才负疚离家。
      他三岁之时毒发,唐太师当日已崭露头角,访名医寻奇药不遗余力。但无数名医都只得一个结论:这孩子活不过弱冠之年。
      忆至此,唐璇心中一痛,抚着伏在怀中的蔚然头发,不觉凄然泪下。
      一滴水珠堪堪要落在蔚然发上,唐璇一慌,连忙接住。微温的湿润,像他眼前的这一口蜜。
      她便是他生命中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蜜吧。
      那一夜,她红着眼圈在酒馆前细语相求;那一夜,他撑着病体在青楼中倾力相助。为的,只是两人这一点缘。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dodo_oh同学的关注……本坑似乎很少人看,不过我会继续填的,敬请放心……PS:时间上当然没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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