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叹浮生》濛漓

8、未落（四）

　　八、未落（四）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昏昏沉沉间，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不断轻抚着我的脸，从额头到脸庞，最后停在了眼眸……我感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我，我想一探究竟，我想知道是谁，那感觉……很是熟悉。
　　待我睁开眼时，身畔并无一人，更不用说有人在抚摸我……此时我方发现，我所在之处是一个山洞，而我正靠坐在一张石椅上，山洞倒也干净，不似虚弥那些小妖的洞穴，阴暗潮湿的。我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远处正燃着一堆火，斯言背对着我，想来并未发觉我已经苏醒。
　　“斯言……”我轻唤一声。
　　闻言他缓缓转过身来，幽幽道：“你醒了。”他的语气淡泊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嗯，”我轻声回道，“斯言，是你跳下来救了我？”
　　“不然呢？”他微微一挑眉，“你觉得是山神？除了我，还有谁会救你这个祸头子？”
　　“也是，”我干干一笑，“对了，景王呢？”
　　“掉下去了。”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他手里扒拉着火把，漫不经心。
　　“什么！”忽的，我拔高了声音，“你，你竟然……你竟然任他掉下悬崖！斯言！虽说他与你不利，可他终究是凡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师父曾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你是妖，可你习得却也是仙法，你难道不记得这些古训了吗？你，你怎可见死不救？若哪一日，你要历劫，以这事怪罪下来，你因此而受雷霆之击，那……那可如何是好？”说到最后，我竟忍不住呜咽出声。
　　斯言只愣神的望着我，眼里是道不明的情感，他未说一句话，微低了眼眸，悄悄向一旁挪了挪，我眼角湿润，看向他时，瞥到了他身后那一角水蓝。
　　我伸出手，他自然地接过，借力从石椅上站了起来……想是坐得太久了，一个踉跄，跌在了斯言怀中。
　　“抱歉。”他并未作答，只低着头，冷着一张俊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松了我的手，我便绕到他的身后，向那一袭水蓝走去。低头望去，干草随意铺在地上，一个俊美的男子方躺在上面，剑眉入鬓，清新俊逸，只是他双眉微皱，面色惨白不带血色，显得异常痛苦，但仍掩藏不住那股子风流。
　　“斯言……这个人是谁？”我扯着斯言的衣袖，疑声问道。
　　“他……傅靖。”他说的很平静，而在我耳中却是一道惊雷，
　　“傅靖！景王傅靖？他，他不是掉下……”我望向斯言，眼里是盛不住的惊喜，“斯言，你，你没有任凭景王掉下去……斯言，我，抱歉，我不该，我不该大声呵斥你，不该怪你的……我，我真是不该……”我有些许语塞。
　　“零槿，我又怎会怪你？傻姑娘，是我骗你在先，是我不对，倒是你纯良本性，方才才会对我那般。”他伸出手，青葱般的手指点过我的额，最后放在了我的头上，轻轻地。良久无语。
　　“喀喀……”
　　耳边传来轻微的低咳声，我同斯言向那声源望去，看到傅靖缓缓坐起了身子，“妖？原来你二人是妖啊……呵，我早该想到的，哪会有人的眸子是金黄的，我竟还怀疑你们是他国的细作。”傅靖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干草，径自笑着，忽而转头看向了我，“那……你也是妖？你为何要幻作我夫人的模样？还是……你同她是亲戚？”
　　“什么？我？我并未幻作令夫人的模样，更不会是她的亲戚……若我是，那令夫人岂非也是妖了么？”我辩驳道。
　　“是。碧落是妖，雪狼。”傅靖愣愣的看着我，只是那好看的瞳眸并没有焦距，想来是透过我这似曾相识的脸来怀念伊人罢了。
　　我却被他那真挚的言语惊了一惊：“妖！景王妃是妖？你……你既然知道她是雪狼妖，你，你为何还会和她成婚？你不知，人妖殊途……”
　　“是，我知她是妖，但我仍然爱她，我执意纳她为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爱她至此，虽只有一眼，便认定了她。但我，我却终是伤了她，伤得那样深……两年了，我寻了她两年，可她，始终不愿意出现，她不愿意原谅我……她不愿意……”他的眸已蕴出泪来，火光中，盈盈点点。
　　“景王，我同斯言并未想过要害你，也并不识得景王妃，只是白日里进了云荒的镇子，倒是有两位老伯将我误认作了景王妃，我们才得知了一些关于你们二人的事。复又想起白日里将你打伤了，不放心才又寻回来的。我们不会加害于你，更不提是什么别国的细作了。我们是妖，但不害人，也不会参与凡间的斗争。”我看着傅靖，总觉得他那双眼，透着浓浓的哀伤，那样刺痛了我的心。
　　“嗯。姑娘说的话傅某深信不疑。方才姑娘同少侠说的话傅某都听见了，姑娘菩萨心肠，断然不会有恶意。而斯言少侠对姑娘想来也是真心，傅某收回在崖上说的胡话。少侠愿跳下悬崖救姑娘的心，傅某钦佩之。”傅靖对斯言作了一个揖，又转头向我笑了笑，白净的脸上多了几份暖意，倒显得更加俊朗。
　　“嗯，那是自然，斯言虽看着冷漠，但人着实是好的没话说。你看，他并未抛下你，还替你整理干净了仪容……是了，景王，你的容貌可真是好看，若我是普通女子，定也是对你爱慕有加的。”言罢，只觉身后一阵寒意，转身对上了斯言含怒的眸子，一时心虚，将头低了下去，喏喏道，“我这不是妖么，又不是普通女子……”
　　斯言叹了口气，微颔首，对着景王道：“你终究是凡人，受了我一掌，即便内力再浑厚，伤势想来也不会轻。昨日你硬撑着，今日想是连说话的力气也不大有了吧？还是闭上嘴，多多休息。”
　　“我想不想说话与你何干，傅某的伤势傅某自己清楚，不劳烦少侠关心，喀喀……”
　　“你的生死自然与我无关，可你若再这样盯着零槿，我看你是否还能嘴硬。”斯言轻笑一声。傅靖也觉得一直紧盯着我是有些于礼不合，便垂了眸子，开始盯向火堆。
　　“可是……零槿姑娘长得同我夫人着实，着实太像了，零槿姑娘会不会，是否是……”
　　“不可能，你莫要乱加揣测，零槿自幼在太虚，与你那景王妃毫无关系！”斯言怒瞪了景王一眼，景王忽的禁了声。
　　“可若她不是碧落，那碧落呢？她到底去了哪里……”景王看着燃烧的火堆，低声嗫嚅着，“碧落……”
　　我看着傅靖神伤的模样，又隐隐为他心疼，“景王，你同王妃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王妃会离开云荒？”我忍不住好奇，出声问道。
　　“我同她……我同她呀，只是一个无知的凡人对自己心爱之人做了世上最不可饶恕的事，然后那个凡人正在努力地请求原谅，只不过，连哀求的对象都未找到罢了……我怎会伤了她，伤了我此生最不愿去伤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