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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IX ...

  •   孩子出世是在一个暴雨天,原本她是在睡午觉,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给惊醒了。之前已经疼过几次,也听医生说过一些关于分娩的事情,算算日期也差不多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的面对的时候有事另外一回事。她撑着床坐起来,下意识地想去寻找赤司,但是瞬间她就意识到,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明明是中午,外面却乌云满天,把惨烈的日光全部遮挡在厚厚的黑幕之外,天地被笼得像是夜晚。唯一的光源是时不时划破天空的闪电,随之而来的雷声像是在耳边炸响的炮弹。她忍受着下腹一阵又一阵的疼痛,颤着双腿下地去找那本关于分娩的书。
      更加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摔倒,手一送,床头的书哗啦就落到了柜子与墙壁的缝隙。她深呼吸了一口,摸索着去开灯,手指在开关上来回摁了好多次,灯却哑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因为雷雨停电了。
      冷静一点……她调整着呼吸,希望让自己放松,可是对分娩的恐惧让她没有办法停止颤抖。咬着唇,她扶着墙往厨房挪去。书上说需要热水……可是她颤抖的手指连火柴都划不燃。
      “唔……”一滴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下,腹部的绞痛让她一下子跌落到地上,然后黏黏的液体从下腹流出。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脑子一下子就空白了。
      ——要怎么办?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啊?!征十郎,我到底要怎么办啊……你在哪里……我求求你出现吧……
      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一面是疼,一面是害怕。她努力地呼吸着,尽全力站起来往客厅走,打电话……叫医生……或者叫一辆车……一路走一路在滴血,她扶着肚子,颤抖地拿起电话。
      打不通。
      窗外又闪过闪电,不过一秒,雷声轰隆隆地压倒了整个世界的声音。她的脸惨白,上面遍布着泪水,看起来尤其可怖。
      “呃啊……”跪到地上,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真的很疼啊。
      “轰隆——!!”巨大的雷声像是要把她击垮一样更加卖力地炸响,疼痛压缩着她的脑袋,明明只是肚子在疼,可是现在连太阳穴都疼了起来。
      ……这样下去,难道不会死吗?
      那一瞬,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不能死……她答应过他的,她不能死,她要和孩子一起等他回来的!所以现在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对……席普洛夫人,孩子是没有罪过的,她不会见死不救的,不会的……像是抓住了一根最后一根稻草,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撑着沙发站了起来。她不能这样什么也不做……即使双股都在打颤,即使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即使好像灵魂马上就要挣脱□□,耳边在嗡嗡地响,眼前的图像开始呈现诡异的彩色斑点……完全是凭着记忆在行动,她差点掉下楼梯。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晕开了她身后拖着的血迹。呼吸很困难,疼痛每到她要麻木的时候就会再升一级,简直在凌迟她的神经。
      “呼、呼——”总算是来到了那扇大门前,她跌坐在雨水里,虚弱地抬手,拍打——应该已经说不上拍打了,几乎就是用指甲在挠着木质的房门。
      “席普洛夫人……!求您开开门……席普洛夫人……”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力气随着一声声无力的叫喊逐渐消散,她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随后——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战栗。抓着衣服,她痛苦地仰起了脖子。“呃啊!”
      不行……她听不到……她靠着门,微微睁开眼,用尽全力:“席普洛夫人!!”连呼吸都痉挛了,她痛苦地捂着喉咙,将身体整个交托给了门框。
      雨水砸在皮肤上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因为下腹的疼痛已经超过了一切。
      有人…来救救她么……上帝啊,求求您救救我啊……
      绝望混着雨水裹住她的时候,门内传来了响声。
      “是有人吗?”隐隐约约的,她听到这句话。
      胸中的希望燃了起来,她睁开被雨水弄地睁不开的眼,抬起手再拍了拍门:“席普洛夫人……求求您开门……”
      然后门内的声音一下子停了,除了雨声和雷声,她什么都听不到。
      ……诶?!
      “席……?”
      开启的门缝露出了她的裙摆,她伸手去抓,却被她躲开。呼吸一滞,她咬了咬嘴唇:“夫人。”她看向她的脸,嘴唇颤抖,“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只见席普洛夫人愣了愣,随后皱起眉头。
      疼痛让她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她蜷缩了身子,差点像虫子一样伏倒在地。干涩的声音从嘴唇里漏出,她看着席普洛夫人的脚尖,低低地哀求。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了。”
      对方没有动作,她只听到她带着叹息的声音传来:“虽然孩子是无罪的,可是他流的血是那个罪人的……即便生下来,他的未来也是黑暗的。你走吧。”
      她呆住了,差点忘记了呼吸。木门咔嗒一声关上,她的额头被磕到,红了一块,但是她也完全感受不到。那扇紧闭的门截断了她最后的希望——没有人会救她的宝宝。她终于意识到,她到底错得有多彻底……害了自己的丈夫,还害了自己的孩子……
      “啊——!”她呜咽出声,跪在地上,眼泪像砸在她身上的雨一样地落到湿漉漉的地上,消失了踪影。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袖手旁观,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她,她也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她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没有人喜欢你自己,你就要更加喜欢自己;没有珍惜你自己,你就要更加珍惜自己。因为连自己都失去了自己,那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她要活下去,她要让她的孩子活下去。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要等他回来,她答应过他的,要好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
      席普洛夫人站在窗边,捂着嘴,眼泪缓缓地滴落。她可怜这个步履蹒跚的年轻母亲,可是她没有勇气去帮她。她看到她浑身颤抖在瓢泼大雨中,指骨泛白的手抓着栏杆,一步一步地往楼上挪,血液一股一股地从两腿间流下来,白衣已经染红了好大一片。她瘦弱的身体像是屋后摇摇欲坠的枯藤,也许再来一阵风就会倒下,可是她仍咬着牙往上面走去。席普洛夫人知道她是清醒的——她明白她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可能支撑到她独自走到几个街区之外的医院,这一带所有人都不会帮她,所以她选择了回家,也许回去之后还能有希望。
      有一瞬,席普洛夫人觉得有些愧对良心,可是转念一想,这个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身体里那罪恶的血,也许他未来就是把世界拖入战争的漩涡呢?她抓紧了窗帘,最后看了那个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一眼,却恐惧地睁大了眼。
      ——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倒去的时候,她觉得世界好像都在同她作对。会不会被摔死呢?可是既然都已经这么疼了,估计也感受不了。但是她没有料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恍惚间是熟悉的味道,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有奢望会是赤司,他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天神降临似的出场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那么是谁会来帮自己呢?她没有撑开眼皮的力气,唯有咬着牙忍受着似乎越来越频繁的阵痛。
      头晕脑胀。
      那样的味道其实是幻觉吧,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想念他了所以出现了幻觉……以为这是他的气息,以为这是他的体温,以为……他回到了自己身边。就容许自己幻想一下吧,就当是他回来了。
      她轻轻捉住了他的袖口,皱着眉叫了那个总是萦绕在舌尖却无法叫出口的名字:“征十郎……”
      那个人抱紧了自己,脚步更加地快了,她感受到了让自己不适的颠簸,却无法抗议。忍受着胸口盘旋的想吐出来的感觉和快将她撕裂的痛楚,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身体接触到床的时候,她浑身都快被痛楚折腾得散架了。抓住了铺开的被单,她呜咽着,终于得了力气睁开眼。模模糊糊中是有一个人影,可是光线太暗了她根本看不清。
      “征十郎……”她低低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好像多念几次就会安心,就可以减轻她的痛楚。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呃啊——!啊!”
      “别怕,我在。”
      她终于听到了回应,是他吗?声音听起来一模一样……她到底是产生了怎样的幻觉?苦笑了一声,她感觉到下腹的疼痛更加剧烈了。
      “棠华,是我。”温暖的手握住了她潮湿的掌心,她一阵战栗,“是我。”
      “征十郎……?”她被雨水和汗水打湿的脸朝着声源方向偏去,虚弱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的确是他的轮廓,很像……“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心脏在剧烈的收缩,简直无法呼吸,她忍受着精神和□□的双重折磨,缓缓地抽出了手。
      “是我。你摸摸我。”他的声音放得很温柔,拉住她没什么力气的手覆住了他的脸颊。
      触觉几乎被疼痛截断了,她皱着眉:“啊……呃啊!——”
      握住她的手捏得更加紧了,骨节分明,带着握枪后生出的茧。
      “棠华!”
      对了,没人会这么叫她,除了他。是他真的回到自己身边了吗?她张着嘴,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他的名字滚动在她的喉间。
      “啊!——!!”又是一阵剧痛,她的身子都止不住地弹起来,“哈……呃啊!!”
      他慌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不!”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扯住他的手指,“不要去……他们……不会接收我的……你陪着我……陪着我……一会儿就好……只要一会儿……”
      赤司的心狠狠地揪起来,她瘦了很多,虽然怀着宝宝,他抱起她的时候却觉得比以前更轻松。他好不容易将她养好的身体又变差了,她的脸色苍白,完全没有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脸上该有的光彩。眼眶下泛着青色,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睡好觉了。不是不心疼,不是不伤心,只是他没办法。审判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不敢告诉她。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要置他于死地,他的身体因为某些原因急速地恶化,可他一个人在牢狱里什么也查不出来,他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这次能逃出来,已经算是极其不容易。
      “棠华……对不起。”他吻她的指尖,流下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滴泪水。他多想陪着她,多想分担她的痛苦,可是他只能看着,然后丢下她一个人。他带给她的,已经是一辈子的痛苦。
      她听不到他的话,回忆着书上的内容,用着力,汗水大滴答滴地滴落,她抓着他的手,指甲不长,却还是掐出了好深的印子。一定,一定要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一定……“啊呃啊——!呼、呼,啊——!!”与之前的疼痛完全又是两个级别,她痛苦地仰起脖子……而后,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划破了屋子的寂静。
      没有新生命出生的喜悦,屋子里比外面还要沉闷。她气喘吁吁地望着天花板,耳边是孩子哇哇的哭声。眼皮沉重得她已经没办法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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