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纪事》阳枝

9、第八章 吃货将军

　　松花蛋好吃归好吃，不过看着松花蛋褐中透绿绿中带毛的卖相，怎么说服古代人民把它吃下去，貌似这是个比做松花蛋还艰巨的问题。
　　还摆桌上减价促销？瞧着皮相估计倒找钱都没人吃。
　　当小菜免费赠送？不行，鸭蛋的成本太高，白送两天她们姐俩就喝西北风去了。
　　“上哪儿找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邱秋的眼睛瞄啊瞄，瞄啊瞄，就瞄到了还在闷头吃肉的邱延身上，不过随后就使劲儿摇头，不行，这小子那张脸分辨率太高，这么明晃晃的找托太低端了。
　　“姐，你想什么呢？”
　　“没事，吃你的吧，回头把碗洗了，我先上去了。”
　　“……”为什么刷碗的总是我？

　　三月二十八日，又是个集市日。
　　一大早，邱秋套上了一层秋衣秋裤又罩上一个薄夹袄，外面穿上蓝头发打散了盘成妇人发髻再斜插一根素银簪子，跨上一篮子松花蛋，勤劳朴实的邱农妇就进城了。
　　邱秋本来犯愁集市人太多不好占地方，谁知道刚在街上铺了一块土布，摆了十几个气味特殊卖相更不讨喜的蛋，原本人潮涌动的四周愣是生生被她煞出一块十米见方的空地。老百姓们纷纷捂住鼻孔，看疯子似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据当时在场的人回忆，那妇人似乎早有准备，从容不迫地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粗瓷大碗，往里倒了半碗米醋，然后当着大伙儿的面，剥掉包裹着蛋的米糠麦秆，人们刚要惊这蛋的壳居然是青白色带着斑点以为这便是这蛋的玄机时，妇人又拨开蛋壳，露出里面泛着褐色的透亮蛋清，最微妙的是，那蛋清上还带着片片雪花——真的怎么看怎么像坏蛋啊。

　　看到此处，邱秋周围的地方已经被围得密密实实，人们纷纷猜测这蛋的玄妙，私下里小声嘀咕。邱秋听了大伙儿的猜测只是微微一笑，接着把蛋从中间掰开，露出里面已经泛绿的蛋黄——姑且叫蛋黄吧，虽然皮蛋的黄已经不能看做“黄”了。
　　邱秋把分开的半颗蛋全都泡到陈醋里，端起来，朝离自己最近的大娘甜甜一笑，轻启朱唇，说道：“大娘，您尝尝，味道可好？”
　　大娘愣了。
　　围观的众人全都惊呆了。
　　小娘子，你拿发霉的鸡蛋出来吓唬人，精神真的没问题？

　　邱秋问了一圈都没人敢动，只好自己先吃一口，向大家展示这东西无毒无害无副作用，为了增加效果还特意砸吧砸吧嘴，表示这东西很好吃。然后再拿出一只碗来，同样倒上醋，把另一半皮蛋放进去，举起来给围观的群众，这回人们的态度明显松动了许多，但仍旧无人敢尝试。
　　邱秋这时算是知道当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多么伟大了，不敢当烈士的吃货不是好吃货有木有！！你们这帮鱼唇的凡人，活该享受不到来自未来的美味！！！
　　和这些围观群众一对比，自家那只小胖子是多么的值得为他点万八千个赞。往后姐再也不给你泼冷水了，你就是天生文曲星下凡，绝对能考上状元！

　　眼看着半个时辰过去，邱秋长长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收摊走人了。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挤进来瘦高的男人，那男人大概二十八九岁或者三十一二岁，长得白白净净像个书生，但邱秋总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和自家那个小书呆子不太一样。比如同样都是吃货，家里那个就憨态可掬，像只大金毛一样摇着尾巴满眼期待地看着你，让你觉得不让他吃你就会遭到天谴。而眼前这个，那就是只饿了三天的大野狼啊有木有，盯着邱秋手里的碗眼睛都在放绿光啊有木有！
　　大野狼朝邱秋伸出手都没有说话，邱秋就把碗筷放到他手上，大野狼举止倒还优雅，讲究地用筷子把松花蛋先夹成一个个小块，让松花蛋和陈醋充分泡过，再夹起一小块送进嘴里……
　　然后，世界就安静下来了。

　　邱秋仔细瞧着，发现大野狼的表情是这样的( ⊙ o ⊙)，而群众们的表情是这样的（⊙＿⊙）。
　　“这位……额……公子，味道如何？”邱秋颤颤地问道。瞧大野狼古怪的表情，连她都开始怀疑这蛋是不是真的不合古人口味了。
　　“啊？啊！”大野狼夸张地吞下嘴里的东西，半晌，才咂巴咂巴嘴，仿佛回味一般，如梦似幻地回答，“入口脆爽滑嫩，回味丰厚，曹某自问品尝过无数山珍海味民间小吃，却从未吃过如此美妙之物。”

　　不得不佩服这位敢于第一个尝试这种黑乎乎带着特殊气味的“蛋”的大野狼——不能再叫人家大野狼了，事后人家郑重的介绍过自己，人家姓曹——曹公子的一小步，大晔人民的生活水平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邱秋趁热打铁又剥了一只松花蛋，切成小块泡陈醋里，用签子扎了分给周围的百姓，由于僧多粥少，险些发生踩踏事故。幸亏曹公子站在旁边镇场子，别看他瘦得跟风一吹就跑似的，但是力气大得很，嗓门也高，嗷一嗓子马上就把秩序拧回来了。
　　邱秋朝曹公子微笑示意，曹公子微微颔首，白净的脸上露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邱秋……

　　这之后，按照□□人民的习惯，自然要让邱秋介绍介绍如此神奇的蛋的来历，好处，当然最好能把怎么做的一块交代了。□□人民淳朴，问话也不拐弯抹角，邱秋脑子转了几个弯，才缓缓道来。
　　据老家人说，这种黑乎乎表皮透亮的蛋叫松花蛋，又叫皮蛋，“能泻热，去火，治泻痢。”老家的郎中说，“皮蛋性凉，有滋阴润燥、润肠顺气、清热止渴的作用。可缓解口干舌燥、咽喉肿痛、目赤耳鸣、鼻腔热烘、便秘、口腔溃疡、牙龈肿痛等虚火旺盛之症”。
　　至于松花蛋是怎么做的，抱歉，这是她家祖传的手艺，老家祠堂门口大乌龟背上驮着的石碑上明白写着呢：祖传秘方，泄露者死。老祖宗的话不听是为不孝，死后要下地狱的，是以，不可说。

　　邱秋故弄玄虚把松花蛋说得跟上古传下来的仙丹似的，而且越到关键的地方越吞吞吐吐，到最后简直像便秘一样，非常之不痛快，围观群众的胃口都被她吊起来了。
　　“那请问小娘子，此物价值几何？”大家都想买回家尝尝鲜好么，赶紧说价，都忙着呢。
　　等的就是这句。

　　邱秋装bility技能全开，只见邱小娘子微微蹙眉，露出一副“我要是开了这个价您绝对占了大便宜老娘太亏了真特么不想卖了”的表情，为难的说：“这松花蛋制作不易，十几个鸭蛋里才能挑出一两个来，从我家粥铺开张到现在，不过做出四十余只，今儿只带来十个，刚吃了两个，就剩八个了。
　　不过八这个数真真吉利，我看在场的还有几位是我家粥铺的老客，今日邱娘依旧赔本赚吆喝，权当答谢各位对一直对邱记粥铺的支持了。
　　这样，一口价，每只松花蛋一百文！”

　　邱秋话一落，周围又是一片寂静。
　　怎么了？
　　被价钱吓着了！
　　在这里我们还得普及一下帝都的物价，话说不论在哪个年代哪个国家，帝都这个城市都必须是人口最多房价最贵高收入高消费的，想当年白居易都被调侃过“居易居易。长安米贵，白居不易”，再对比咱们首都北-京，别处房价都是五六千一平，到了北-京恨不得五六万一平都是良心价啊！某小学对面那栋楼三十万一平有木有！
　　大晔帝都也是一样，什么东西都比邱秋他们在肃州时贵了好几倍，但是还是在老百姓容忍范围之内的，毕竟才太平了十几年，百废待兴，贵也贵不到哪里去。比如说，早市卖粥的小摊卖一碗豆浆是两文，一个生鸭蛋十文，一份类似手抓饼、烤冷面那类的小吃十五文，一斤，注意是一斤不是一两，一斤次点的茶叶不过六七十文，你一个发绿的鸭蛋就要一百文？？？

　　不过寂静也只是一瞬而已，要相信，在帝都土豪是无处不在的，你身边站着的那位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老头说不定就是刚从乡下微服私访刚回来的宰相，你隔壁一直深居简出的老太太也许手里还攥着几百亩良田的田契。在帝都走三步就能遇上一个和皇室有关系的人，你嫌贵，不代表人人都嫌贵。
　　土豪们就觉得一百文根本不算什么，想那松花蛋晶莹剔透（？）蛋清鲜脆爽口，蛋黄浓郁，别说帝都，就是整个大晔朝从前都没有这东西，完全有资格当贡品进献給皇帝陛下，皇上一高兴不说封个官做也能赏下一堆宝贝，一百文简直太便宜了有木有！
　　于是马上就有土豪高喊：“我要两个！”
　　“我要四个！”
　　“我全包了！”
　　“我再加五十文！”
　　“我按一个一百二十文买！”
　　“……”

　　邱秋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绝不允许哄抬物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实际上早在两个月前大晔就设立了一个专门的机构专司贸易秩序，商户但凡有敢乱要价的，男人二十板子，女人十板子，都不需要拉近衙门，在大街上就能立即执行——所以甭管谁，一百文一个就是一百文一个，先到先得，晚了没份。
　　八个松花蛋在片刻之间就卖光了，买到的欢天喜地像捡到宝，没买到的灰心丧气一脸遗憾，邱秋在心里比了个大大的“V”，趁着大家心情在谷底又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其实松花蛋除了可以蘸醋吃，还有很多种不同做法样样味美，众位若想品尝，不妨移步朱雀大街地字一号店，咱们邱记粥铺还有三十来个没剥壳的松花蛋，依旧先到先得啊！”
　　话音刚落，邱秋身边除了曹公子再无旁人。
　　邱秋瞧着大伙儿奔去的方向，默默为家里的小胖子捏了把汗，也不知道小书呆子能不能应付得了这么大一群饿狼。

　　“咦？公子，您怎么还在？”
　　“在、在下……”在下想请娘子再卖再下几个松花蛋啊！刚才光顾着维持治安了，都没来得及买，悔得肠子都青了！
　　曹申急的满头冒汗，往日尽骂别人磨叽，没想到天道循环，今天却轮到自己了。
　　“啊？”
　　“在下曹申，想请——”

　　“将军！”
　　“……”特么的！
　　曹申拧过头，想看看究竟哪个吃了豹子胆打断，结果正是夺宫之夜城门上被他踹的小兵。曹申在心里冷笑三声，话说，上次踢的是哪边来着？左边还是右边？
　　小兵可没有传心术不知道曹将军正憋着坏要收拾他，他很急，从皇宫跑到将军府，将军府说曹将军下朝后一直没回来，可能顺路去朱雀大街用早点，让他去朱雀大街寻人。小兵从大街天字号开始寻，一直到黄字号都没找到，最后拐到朱雀大街早市，他都想好了，要是早市再没有，他就直接回宫复命，挨板子也认了。
　　艾玛，幸好找到了，不然他屁股不保啊。

　　有上述心路历程做铺垫，可想而知，当小兵见着曹申时，那简直就跟见着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完全忘了害他可能挨板子的就是这位曹将军。
　　为小兵的智商点蜡。
　　“将军，总算找到您了！”艾玛，想哭有木有。
　　“啥事？”
　　小兵戒备地瞟了一眼旁边的邱秋。
　　邱秋心说我招谁惹谁了，也不打算和小孩儿一般见识，与曹申蹲了个浅浅的万福，轻声说：“公子若有事可随时去邱记粥铺，小女子扫室相迎。”
　　曹申抱拳：“小娘子慢走。”

　　曹申一派君子风范目送邱秋离开，回过头，立马换上一副凶神恶煞脸：“你小子最好有正经事，不然老子活刮了你！”
　　小兵在曹申耳边压低声音：“将军，皇上宣您进宫，有要事相商。”
　　曹申肃然：“臣遵旨。”

作者有话说

　　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