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纪事》阳枝

5、第四章 皇帝驾崩

　　别看邱秋说得笃定，什么我弟弟文曲星下凡啊，什么我弟弟一定能中啊，其实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没法打包票。你觉得你考得不错，可是文科的东西不像理科，答案是定死的，要知道一万个人心中可是有两万个哈姆雷特的。就算你考得真的很好，但万一你卷子犯了忌讳呢？万一你太紧张忘记写名字了呢？万一好死不死放榜前走水了呢？
　　所以邱秋顺嘴吼出一嗓子之后就后悔了，回到家就悄悄问邱延，你确定能考中？
　　邱延……
　　连大姐都不相信他了，忽然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姐弟俩这颗心足足忐忑了七天，放榜前一天晚上更几乎都没睡，第二天早上天没亮就爬起来，包袱款款去城里。

　　大晔的科举基本延续了前朝的制度，考试分四个等级，院试、乡试、会试以及殿试。与前朝不同的是，在前朝考过会试大家就基本都有官做，可是到了大晔，你即便考过了殿试当了状元，也得到下面带薪实习两个月，考核通过了才能有正式工作，没考过的只能回到原籍，该干点什么干点什么。据说这是当今大德皇帝为了避免国家政务落到一群只会读书不会干活的米虫手里，在开国之初特意定下的规矩。
　　而且在前朝，像邱延这种过了童子试中了秀才的，是可以见官不跪、享受种种特权的，可是在大晔，貌似这些特权都被剥夺了，秀才和普通老百姓除了在交税上有点优惠以外，其他都没啥区别——否则小邱延也不可能在村里被欺负成那样。
　　再往后就和前朝差不多了，等你过了乡试考上举人，国家就会每个月给你五百文钱俸禄，以及见官不跪，不能轻易动刑等一些列特权，你就算是混进上层社会了。

　　俩人到城里时已经是酉时，远远地就看见桂榜放榜那边已经里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邱秋发现不论在哪个时代，都少不了爱看热闹的人，甭管家里有没有人考试，咱去凑个热闹总没错的，不然茶余饭后都没有谈资，不利于邻里之间安定团结。
　　“那个老谁家的小谁考了第三十名呢！”
　　“有什么了不起，考第二十六名的是我小舅子！”
　　偶尔人群里能传出唱榜的差役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道恭喜某某公子喜得桂榜第某名，姐弟俩的小心肝都能颤三颤。

　　越靠近榜单邱秋心里越紧张，邱秋强迫自己镇定，想着如果自己慌了小胖子更要慌了。没想到回过头去看邱延，那小胖子倒是气定神闲，只是因为人多出了一脑门子汗。
　　“恭喜临山县邱延，桂榜第十九名！”念榜的一嗓子，把姐弟俩都镇住了。
　　邱秋：艾玛，真的考上了！
　　邱延：尼玛……才十九名，不开心。
　　邱秋：那你嘴角咧那么大干啥？

　　“哎呀呀，那邱延貌似今年只有十七岁，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哪呀，邱延是前朝逊帝六年生的，今年左不过十六！”
　　“哇！”
　　“尚未婚配。”
　　“父母早亡，连亲事都未定下。”
　　“哇哇！”
　　所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邱延在半刻之前还是个寂寂无闻的书生，半刻之后，已然是今年中榜的最年轻的举人了。
　　都说成名须趁早，不论何时，年少成名都是可以上新闻头条的，如果那少年再英俊些，就更喜闻乐见了。碍于小胖子现在被自己养成了荞麦包子，为了不破坏广大人民群众内心淳朴美好的幻想，姐弟都没吱声，鸟悄地溜了。

　　邱延在发榜后并不能立时离开，作为乡试的尾声，他还要留在省城参加三日后的\"鹿鸣宴\"。鹿鸣语出“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意思是“喂，有好东西大家一起来吃啊！”本来是有好大家分的意思，到了大晔就变成了考生与官员之间联络感情的宴会。
　　姐弟俩才花了二十文钱找了个便宜客栈住下，打算明天一早出去逛街为邱延置办身看得过去的行头，邱秋都想好了，邱延不过考了十九名远没有头三名惹眼，他只要和周围的人唠唠家常，混顿饱饭回家就行了，戏份少，又不需要演技。
　　那天晚上姐弟俩都高兴地一宿没睡好，她们俩谁都没有想到，或者说全天下人都没有想到，大晔朝的开国皇帝，后来被尊为大圣广运武德仁皇帝的彪悍老头，在这天晚上突发奇想要和宠妃滚场激烈的床单，然后，彪悍地驾崩了。

　　皇帝西行，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算起来这位开国皇帝在老家起兵“清君侧”时，起码也得三十多岁了。虽然说一路势如破竹，但也满打满算地打了七八年仗，灭掉各路诸侯才攻进帝都，再然后扶持哀帝即位，苦苦等小皇帝禅位又是八年。古人本来寿命便短，五十而知天命，待到王强顺利坐上皇位，恰好是知天命之年。
　　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每天除了日理万机之外还要日理万妃，委实操劳。皇后和文武百官看不过皇帝劳累，没事儿便在大街上寻摸各种乖巧懂事手脚勤快重点盘正条顺的姑娘送到宫里替他们伺候主子。老皇帝享受之余渐渐觉得力不从心，前年过年多喝了几杯，一高兴就立了他老人家年仅六岁的小儿子，皇后郑氏所出，大晔朝唯一的嫡皇子王盈——为太子。

　　当时听见旨意的老臣们各个摇头叹息，心说皇帝老糊涂了吧，这六皇子王盈算哪门子嫡子，你把人家老大老三往哪摆？虽说你不喜欢戚氏，可人家怎么说也是您的元配糟糠。你当了皇帝没给人家追封也就罢了，喜欢郑氏年轻漂亮不顾朝臣劝阻非要立她当皇后也行，可是你连人家戚氏生的儿子都不待见，这就是你不对了，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尤其你大儿子晋王当年为你出生入死打天下，虽然人粗鲁直爽了点吧，但胜在战功赫赫；三儿子齐王打小就聪明伶俐，笼络了不少名士，在民间的口碑好着呢。你把人家两个欺负成这样，就不怕老百姓不答应？
　　要说这人无完人，上帝给你开了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严。大德皇帝身为一代开国君主，英明定然是英明，怎么就偏在女色上一塌糊涂！

　　得，没两天，报应就来了。西北羌王起兵犯境，眼看都要打到帝都了，朝廷里居然一个能领兵的都找不出。尚书大人急的哭倒在丹陛之下：陛下，您知道吗？照这样下去，您就会成为大晔朝第一个和外国人签不平等条约的皇帝了，您要名垂青史了。
　　皇帝狠了狠心，终于把目光投向早被他赶到角落里的大儿子晋王身上。
　　老臣们刚要松口气，以为爷俩的关系终于要缓和了，谁知关键时刻齐王却站出来要领兵出征。老臣们一口气又生生憋了回去：小三子！明眼人都看出来皇帝属意你哥，你出来凑什么热闹！抢军功吗？争宠吗？这种时候兄弟阋墙，你个蠢材！
　　晋王显然也被弟弟的行为伤到了，隐忍着往后退了一步。皇帝这时候越发不待见这个戚氏生的小儿子，训斥一通令他闭门思过，接着就把几十万兵马分给晋王，让他即刻出征迎战。
　　与羌王的这场仗一打就是两年多，还没打完呢，大德帝就驾崩了，晋王连他爹最后一面都见着，看来这对还真是没有父子缘。

　　皇帝死得突兀，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清楚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后人。按理说老皇帝驾崩，太子可以名正言顺即位。但是当今太子年纪太小了，再过仨月才满八岁。他上面五六个哥哥各个都成年了，最大的三个早年跟着他爹南征北战手里都还掐着挺大一股势力，仗着大德帝死得太突然，哥几个还没来得及往帝都赶，太子若想顺利登机，那必须越快越好。
　　小太子要么让太后垂帘听政，要么让王公大臣摄政，方能名正言顺震慑住兄弟。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无论走哪一条都足够朝中众人吵一架的。
　　于是乎，宫里乱了，太子殿下暂时不能登基，天下没皇帝了。
　　好在皇后还算有脑子，早早命令心腹曹子坊守卫帝都，城内宵禁，百姓许进不许出。又命曹子坊家亲侄子原御林军侍卫统领曹申全权负责宫城守卫，有图谋不轨者“可当场射杀之”。

　　皇后郑氏和她家族人当然不愿意别人摄政，而朝中有识之士又怕外戚专权，两相权衡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太后可以垂帘，但要指定四名大臣辅政。大臣们又闹闹吵吵推选辅政大臣，吵了三天，最后推出四个“德高望重”早年就追随先帝打天下的老臣，国公魏掞之，大将军齐斌，吏部尚书杨舒勇，以及老皇帝如今唯一健在的兄弟，康亲王王桓。
　　对于这个结果，无论郑氏一族还是朝中权贵都表示能够接受，于是就愉快地说定等新皇帝登基那天就把旨意发下去。
　　可是他们这波人能接受，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

　　新皇登基前夜，远在西北草原戍边，被传兄弟阋墙的皇帝的大儿子晋王和三儿子齐王却忽然联手，齐王率领早已埋伏在帝都周边的十万兵马一夜之间将帝都围成铁桶，郑氏一族三百口无论老幼当场斩杀，京中百官全部禁于府中不得外出，至于想要当辅政大臣的四人以及一干主谋，除了康亲王王桓，其余人等尽皆押往天牢，家眷软禁，等候发落。
　　齐王亲自将魏、齐等人送进天牢，吩咐狱卒好生看管，狱卒隐约听见齐王殿下对魏大人说了句什么“王家的事何时轮到外人做主”，狱卒不明所以，但见魏大人已经面如死灰。想着平日里响当当的一品大员如今都成了自己看管的阶下囚，狱卒顿时觉得世事真特么无常，晚上得让婆娘多念几遍经。

　　宫城城门上，负责今夜守卫的御林军统领曹申正背手站立在城头，略显瘦弱的身躯仿佛不堪厚重的盔甲，夜风吹起头盔上的红缨，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遗世独立，好一个翩翩少将军。
　　“将军！来了！来了！”
　　曹申缓缓回头，然后，一脚把来报信的小兵踹个跟头，小兵在心里头把手绢都咬破了：明明曹将军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副文官小白脸相，为毛力气却这么大！
　　“娘的兔崽子好好说话，谁来了！”
　　小兵咽下一口老血，忙回到：“是晋王殿下的人马。”
　　“在哪边？”
　　“宫城西北方约一刻钟的路程。”
　　曹申松了口气，忽而骂道：“娘的，总算来了，走，开门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开始每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