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番外三 真田夏（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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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真田夏
（上） 幸福散了场，我以为我可以鼓掌
夏天。一个足够张扬的季节。
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热烈的季节里。夏。
母亲这样叫我。夏。
我来到中国，一个离日本很近，但对我却十分遥远的地方。这是一个古老的国度。
我的母亲。生母。就住在温婉娟丽的江南。
我来到爷爷告诉我的地址：文化艺术歌舞团。这是母亲工作的地方。
这里的人很热情，很温和。我在他们的带领下，找到了我的生母。我素未谋面，没有任何记忆的亲生母亲。
远远的。我看到她。我有些惊讶。一个很平淡无奇的女子。我曾经试图幻想过许多种母亲的样子。或艳丽，或青春，或妩媚，或娇柔，或……我总想。母亲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因为我的父亲曾经和现在都那么深爱着她。
每年盛夏，我总能看见父亲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呆呆得看着天。院子里有一架他亲手做的秋千，有些古老，略带沧桑。父亲有时会坐在秋千上，头歪在秋千绳上，眯着眼睛，轻轻的叹气。那时的我，每每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总会躲在一旁偷偷的笑，然后身体被一双坚实的大手抱起来。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所以我一直在想，让父亲如此挂念的人，究竟是谁呢？当然，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我的生母。
母亲的真实形象和我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她是一个平和淡然的人。她看到我。愣了愣。然后淡淡的笑。温柔的将落到眼前的发丝捋到耳朵后面。动作自然，轻柔。看着她恬静的神态，我有一丝了解，心中微微一动。一个如邻家妇人般的女人，淡淡的青衣，却给人一种‘家’的温柔与倦意，给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与平静。她并不美丽，但却别有一种罕见的动人韵味。一个很女人的女人。我朝她微笑。这是我的母亲。
她伸出手来，那手并不如何美丽，但却有一种属于女人的动人之处。我轻轻将手放进去，有一些粗糙的质感，这是岁月的积淀。
母亲带我回家。
脚步声踏在江南特有的青石板上‘挞挞’作响。有些潮湿的天气。天空灰蒙蒙的，不可见底。
这是一个很古朴的房子。我跟在母亲后面，看着她熟练的开门，然后让我先进去。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但是却没有眼泪。
“妈……你还好吗？”我站在里屋门口迟疑着没有踏进去，母亲在忙着沏茶。一声‘妈’叫出来，那么的自然。曾经我练过多少遍叫这个字。情绪或悲伤，或感动，或喜悦……统统都练习过。可是，此时，却只是如此平淡的呼唤。
母亲的身子有些僵硬。她诧异却又惊喜地回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表情。母亲的眼睛很美丽，在高兴的时候，眼睛里有月光般静谧的温柔。我似乎受到这目光的感染，露出了牙齿笑。然后低着头走进屋子。
“挺好的。”母亲也咧开嘴角。然后拉着我坐下。
“妈。我从来没想到过您是这个样子的。”我深深的凝视母亲的面容。久久。母亲的脸太过于平凡。太快就会被忘掉。所以，要看久一点。然后，刻在心里。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母亲淡淡的笑，声音很轻。
“以前每次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想事情，或者看天的时候，我总会猜，父亲在想什么。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在想念您。我一直以为，能让父亲一直念念不忘的人，一定美丽不可方物。”我静静的一字一句地对母亲说，“终于见了您。也许最初我有一丝失望。但现在我明白了。母亲身上有家的感觉。”
“家……”母亲像是因为我的话而想到了些什么，怔怔的喃喃自语。
“母亲。当年他们把我抢走的时候，您……”
“我只是个跳舞的人而已。是没有办法照顾你的。你跟了他们去，也好。”母亲的语气里有一些微的自嘲和讽刺。
“妈。您知道吗。很小的时候，我就迷恋上了跳舞。似乎天生对她有一种眷恋之情。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每次看我跳舞的时候总会失神，眼神空洞得让人感到后怕。”我有些失神，脑中似乎闪现出父亲的眼神，似乎有些清晰，却又是那么的模糊，看不清，猜不透……也是。父亲的眼神，我怎么能看得懂呢？
“呵呵……是么……”母亲只像是喃喃自语。
“直到一个月前，我才知道。原来……妈。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我有些难过，一直生活在谎言里，被无尽的欺骗。生活好像完全被安排好，没有隐私。
“不。你要回去。”母亲的声音很坚决。“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妈……我要留下来。”我也坚定。您不知道呀，在那里，已经没有我所牵挂的东西了。
“不可以……”母亲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已经很晚了。一路上一定很累了吧。先去休息吧。”
“……嗯。知道了。”我点点头，然后进了母亲为我整理好的屋子。
静静的躺在床上，就这样盯着天花板。我做了。我真的这样做了。
离开日本。离开真田家。离开立海大。离开一切。
父亲在一年前的秋天因病去世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手里，轻轻的攥着一片已经发黄了的叶子，然后重重的，手砸在胸口。再也没有声音。
眼泪渐渐流下来。我并不是个爱哭的小孩。只是因为。
母亲叫做愁予。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念，或是忘。一切都发生在心上。
*** ***
我静静的倚着门，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她的背影显得很消瘦。
“妈。我会回去的。”我突然说了句。
“……那就好。”母亲的身影僵硬了一下，然后笑笑。
然后我关上门。没有再说话。父亲的死，还有我的伤，我什么都不会说。我知道我要回去，并且骄傲的回去。然后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因为，在我母亲的脚踝上，有一只淡淡地鱼骨文身。它绝望的张着嘴。吞吐着可怖的伤痕。
母亲不能再跳舞。就好像我膝盖上的文身一样。一到潮湿的天气，就会隐隐作痛，撕裂到骨子里。原来相隔那么远，我们都还是这么有默契，连伤痛的痕迹，都如此相同。
后来的后来，我发现了一盘录像带。那大约是十多年前的带子了。早已被尘土掩盖。
那里面。是母亲的回忆。
[ 南方的冬天，一样的萧索。风吹起晾在窗前的被单，缓缓摇摆，像一位温润婉约的南国女子偎在情人的怀里，柔情似水，翩然而舞。有位女子坐在宽大的藤椅上斜眼看着，定定地，然后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红酒，向空中递了一个妩媚的手势，像是向谁邀舞。她旋即优雅而起，拖着宽大的红色床单，赤着脚，踩出一串孤独的舞步。在她身后的红色床单拖曳在地，不断地，掠过、掠过——
这女子，妩媚如妖。这女子，不属尘世。不属——尘世。她以灵魂，在起舞。没有留恋地，像是只为了这一支舞，燃尽生命。这不断旋转的舞步啊，仿若这女子最后的休憩之所。一曲终了。她颓然坐到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颤抖地伸出手，拿来桌上的酒杯，紧紧握住——这酒，这舞，是她的生之所在啊。为了一则诺言，为了一个男子，为了一份——爱。一份在她不断绝望与希望中，痴傻而坚持的爱。铭心，刻骨。
她爱的那个男子，是毒。他安静地微笑，然后伸出手——小姐，同我跳支舞，好吗？她交出手，也交出了灵魂。她如同穿上红舞鞋的女孩，被诅咒，永世不停地旋转；被束缚，永世不得解脱。但她知道，她，心甘情愿。这情愿，只因那男子的微笑，太迷惑人心；这情愿，只因那个男子的舞步，太优雅动人；这情愿，只因——她爱他。
爱，往往是最无道理的情感。炙烈、甜美、却伤人。那些追寻和被追寻的人啊，同样迷惘，同样无知，同样疯狂——谁都看不见，只有你。她就是这样，陪那个男子跳。无论跌倒多少次，无论有多痛，她也一直陪他跳。只为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而已。
多傻。她却心甘情愿。然后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而有一天，他说他要离开。她哭泣着挽留，不停地说，我爱你啊，你为我留下，不，你为这舞留下，好不好？他仍是安静地微笑着，说，离开吧，这舞，你帮我跳完。她答应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她心爱的孩子离开了。只因，她爱他。
如此而已。多好笑啊。爱上一个抓不住的男子，却学不会放弃。那个男子，是否真的爱过？那个男子，是否真的有爱？她从来都不知道。从来——一直——永远。
无能为力。但她从未跳完这支舞。这是她的私心。她是在妄想着，他可以回来，甚至骂她几句也好。她不要他安静的微笑，优雅的舞步，她也会想要一份爱，一份有温度的言辞，甚至是骂，也好。她为此，一等十年。十年啊，生死都可以两茫，更何况是情感？于是在她每天喝着红酒时，忘记了，为什么要一直喝；在她每天跳同一支未完之舞时，忘记了，为什么要一直跳。一切，都不再清晰，只有不断的重复、重复，令人心安。像是一种毒，茫然，失落，痛苦，却戒不掉。
而今天，她醉了，醉得比任何时候都严重，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是在等你。喝你最爱的红酒，跳你未跳完的舞。你，看到了吗？她霍然起身，执起酒杯，一饮而尽——你，看到了吗？我现在跳完了这支舞。我爱你，永不再见。
然后她又优雅而起，向空中递了一个妩媚的手势——先生，同我跳支舞，好吗？ ]
我想这才是真正的舞者。每一秒，都在用生命舞动。眼神里，只有热爱，只有希望，只有青春。那一刻，我恍然觉悟。母亲，原来是这般美丽。
我很想问。妈，你恨吗？
我想你一定会说不恨的吧。你是太过平淡，根本无法激烈起来的人。何处合成愁。
可是我恨。我恨那些欺骗了我这么久的人。我恨那些伤害我，以及伤害您的人。我好恨……成初给我的理由，是因为得到了太多人的爱呢……妈。是这样吗？
可是……我怎么不觉得呢……
表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呀……虽然总是那么严肃的板着脸，可是，从来都是向着我，不让别人欺负我的……记得有一次丸井带着我去爬树，不小心掉了下来，胳膊青了好一大块，表哥好生气的，有一个多月没有让我见丸井呢……
对。丸井。丸井……我好喜欢和他在一起玩……我还记得我们会一起偷偷地去厨房偷蛋糕吃，他陪我一起去荡秋千，有时候会悄悄地走到我身后，然后突然推起秋千来吓唬我……有好几次我都被吓哭了呢。他真是个坏孩子……
还有幸村，那么完美的人，总是温柔的笑，眼睛里都像闪着光……
可是。我总以为他们是爱我的……
其实。我也没有怪成初。
也许。只是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点的……不甘心……只有一点点点点的……委屈……一点一点的。难过罢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只有一点点。却好像心被掏空一大块呢……
我和母亲在一起住了四年。四年，听起来像是一个很漫长的数字。我的邻居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她总是把时间换成秒来计算。然后，那个庞大的数字，总会让我以为，还有无数个日子等着我去消磨……然而。四年很快就过去了。流水般的生活，没有什么可以回忆。或许。只是一个女子，一个家，一些温暖的笑容。
这四年里的每一天，我都在学习忘记。
但我知道我不能忘。我不可以忘。
这将会是我一辈子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我还要带着它回去。
那一年，我十五岁。
*** ***
回到日本。物是人非。
我想到母亲经常念叨的一首词，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可是我没有泪。
哀大莫过于心死。我总觉得，这句话要更为经典一些。
回到真田本家。
见到了爷爷。也只见到爷爷。
离开这个家族。
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那些曾在我四年的记忆里反复出现的面容。我试图骄傲的走过去。可是，女孩还在。我，却已经不在了。
于是转身。
不再见那些回忆里的人。
恨吗？那就忘了吧。
物是人非。呵呵。这的确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可是我呢。
物是，人是。
心却非。
相同的境，相同的人，却是莫测的心。何其悲哀！何其落寞！
痛定思痛后，麻木的心才明了。世间，总有一些是我们所无法承载的情分。有些人，有些事，永远，只能是我们心底的一份疼痛。一时的动心也好，永生的牵扯也罢，擦肩而过。已是棋成残式，无可回转。
*** ***
这一路跌跌撞撞，
我受了那么多伤，
虽然还是迷乱的方向，
可我已经学会了坚强。
和你的一切我都决定珍藏，
尽管我知道里面藏着悲伤。
那些弥漫着爱的日子。
这一场灿烂的烟火耗尽了我们的一切，
可我们都只是路过。
在感情里我们看尽了沧桑，
也许会更容易遗忘。
上天给了我们浪漫童话一场，
尽管最后那玫瑰还是没了香。
幸福落幕没有人会鼓掌，
所有的演员都站在一旁，
凋落的鲜花是所有的奖赏。
散场了以后，
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向你挥挥手，
我真的以为我可以拒绝你的一切要求，
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向你的反方向走，
不回头。
不过这样我才能真的明白，
你已经离开，
电影总是短的思念却很长。
如果将来我迷失了方向，
谁来给我力量。
哦 有太阳和月亮的光芒，
替我疗伤。
番外三 真田夏（上）幸福散了场，我以为我可以鼓掌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番外三 真田夏（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