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旻》梁处

4、回天

　　七日后，赵纳溪葬礼。
　　虽然仅仅过了七日，赵氏夫妇却好似老了七岁，他们在亲人的搀扶下看着棺木入墓，不能自持，坐倒在地。
　　仆人将火盆端了过来，亲人们相继往火盆投纸锭。赵母边投边泣：“溪儿啊，你怎么……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今日是你十五岁生辰，你却让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你爹，让你娘，情何以堪呐！为娘命人用上好的羊脂白玉给你打了一个镯子，你一定会喜欢，本是想今日送给你戴上，可是……”赵母哭得心口绞痛，用手捂着心口，继续说道：“可是你却丢下你爹娘一个人跑去玩了，我们知道你贪玩，但你也不能抛下你爹娘啊。我们只有你一个闺女啊……”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赵父搂着赵母，哽咽道：“溪儿啊，那白玉镯子你娘给你放进棺材里了，你要是泉下有知，就带走它，下辈子，再做我们闺女！”
　　这时大舅也走了上来，投入一个纸锭沉声说道：“溪儿，你走那日，你的小虎也不知哪里去了，怕是跟着你一起走了罢。要是真跟你走了，也希望它快快长大，帮大舅我好生照顾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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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亲人的逝去，人们每每许愿总是希望亲人们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心酸的却是，人们总是敌不过病痛和意外。倒不如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当下便告诉你的亲人，你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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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幕，藏在林子里的纳溪看在眼里，伤在心里，却不能过去抱抱他们，告诉他们她还好。
　　“天羽神女，我们该走了，已经拖延了七日了，”原来纳溪身边还站有一名男子，穿着一件青衣，眉清目秀，正是监督百位监官实施天庭惩罚制度的监官统领绣伐，绣伐双手抱拳，鞠躬说道：“神女再不跟绣伐回天庭，要是出了差错，绣伐难辞其咎。”
　　纳溪微微扶了扶绣统领，道：“是天羽不好，让绣统领为难了。我这就走。”
　　说完，纳溪转向赵氏夫妇，跪下，对着他们的背影遥遥一拜：“当初爹爹手把手教女儿写字、娘亲连夜给女儿绣荷包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转眼间女儿便要永别爹娘。十五载父母恩情浩荡，女儿不仅没有半点回报，还让爹娘生生受这白发送黑发之苦，女儿不孝！”天帝天后对神子神女从来都是高姿态相对，下凡之前，纳溪从来不知父子母女之间可以如此亲密。
　　纳溪重重往地上磕了个响头：“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两行清泪滑下，依稀记得十岁那年，爹爹读完《诗经》里的这首诗，偷偷抹了抹眼睛。那时纳溪还不明白为何一句诗能给人带来那么多的痛苦和心酸。
　　“最后一拜，是愿爹娘尽早摆脱伤悲，一生平安喜乐。愿赵氏李氏永享福康。”纳溪泪眼盈盈地磕下最后一个响头，用尽力气看完最后一眼。闭眼施法，将所有人都定格住，她飞身出去，停在坟前，左手伸出，一只白玉镯子赫然出现在手腕上：“爹娘的好意溪儿心领了，若有下辈子，我还做你们闺女。”
　　纳溪收回法术，飞回林子，绣伐身后有一只小虎在等她，纳溪将小虎抱起，问：“你我也是有缘，你小小年纪便如此有灵性，我喜欢得很。你可愿跟你纳溪姐姐回天庭？”
　　小虎“呜呜”地应了。纳溪抱着小虎，转头对绣伐说道：“绣统管久等了，我们走吧。”

　　——————————————————凌霄殿内————————————————————

　　“天羽叩拜天帝。”“绣伐叩拜天帝。”
　　“起来吧，”殿内云雾缭绕，宝座上的那尊神，气宇轩昂，头戴金冠，身披金袍，正是天地间掌管三界的天帝，“神女天羽打破定海琉璃盏，朕罚你下凡历劫十五载，如今历劫期满，你可归位。愿你吃一堑长一智，不再犯错。”
　　“多谢天帝教诲，天羽定当好好思过。”天羽福身说道。
　　“嗯，归位吧。”
　　“是。”天羽、绣伐齐声应道，各自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今日是天庭一月一次的早朝，天羽把虎儿变小了收进袖子里后便和绣伐匆匆赶来。
　　站在天羽前面的是天帝第六女天瑶神女，天瑶转头对天羽嫣然一笑，露出了两颊浅浅淡淡的两个小酒窝，面莹如玉，眼澄似水，煞是娇媚可爱。
　　天羽不禁回之一笑。
　　天帝有三子四女，其中唯有天瑶跟天羽最为要好，所以这次天瑶打破了琉璃盏，天羽想都没想便帮她承罪受罚。下凡前天瑶在天羽宫中哭哭啼啼赖着不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受罚的人不是天羽而是天瑶呢。
　　天羽瞧了瞧殿中数人，太上老君一如既往地在殿中读着他那本厚重如石块的奏折。太白金星在一边和和气气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火德星君的胡须依旧是红艳艳的，水德星君的瘦弱和火德星君的强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哪吒、二郎神、广寒仙子、九天玄女、四大天王、南斗六星君……十五载的时光于他们而言仿若一瞬，并未留下任何痕迹。然而，仅仅七日时间，却让赵氏夫妻白了好几束头，凭添了好几道皱纹。想到此处，天羽鼻头又是一酸。
　　下朝后，众仙各自散去，天瑶转身就扑到天羽身上，一字一顿的说：“纳溪妹妹，你让姐姐我好是想念。”
　　天羽微笑：“瑶儿，别拿我凡间的名字取笑我了。”
　　这下轮到瑶儿不乐意了，佯怒道：“说了千万次了，我可是你六姐姐，你怎么能直呼我瑶儿呢。”
　　“你不过比我早出生两年，我们俩现在都一千多岁了，区区两年何足挂齿。我就唤你一声瑶儿，你奈我何？”天羽捂着嘴偷笑。
　　“六妹、七妹，在聊什么呢？”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天羽抬头一看，原来是四哥和五哥走了过来。
　　说话的这人正是四哥天允，天允身着玄色交领长袍，领口和衣缘饰有金色云龙纹，身配黄、黑两色相拼宽腰带，系一条黄色玉环宫绦，身形微胖但贵气逼人，端的是一个成熟稳重。
　　而五哥天衍头戴银冠，身穿深蓝色交领大袖长袍，领口饰有宽边刺绣，袍身绣着十二章纹，剑眉入鬓，双目炯炯，挺身阔步，一身正气。
　　“四哥，五哥！”天羽微笑地看着他们。天允、天衍回以一笑，问起天羽凡间的情况。
　　天庭制度深严，没有天帝批准，众仙不得私自下凡。而下凡做任务的通常都是天将首领或司命、司禄等仙，神子神女们几乎不曾去过凡间，对下世人间俱是十分好奇。
　　这时，天帝身边的仙童走了过来，对众仙子仙女深鞠一躬，道：“天羽神女，天帝邀你至莫泉亭一走。”
　　天羽点点头，便和兄长姐姐们告辞离去。

　　天庭是众生向往的地方，在九层浮云之上，繁华众星之下，仙气弥漫，在此居住，身体与天地契合，会自然而然吸收天地灵气，年岁越久，灵气越长，可使灵魂□□永生不灭，使元气超凡，神力大增。天庭缱倦几万里，有三十六天宫，七十二宝殿，一百四十四观园，大大小小楼台千百座。天帝四时朝臣之地便是七十二宝殿之一凌霄殿。凌霄殿后有桥通往天帝的住处紫霄宫，此桥名为褍桥，宽五公里，长五十公里，宏伟壮观，众神踏云飞过也需好几柱香的时间，此桥上有彩凤金龙等仙禽守护着，而桥中央有一亭子，名莫泉亭，供法力低浅的仙仆仙童途中休息，而此处风景甚好，天帝天母也时常在此歇息。

　　天羽来到莫泉亭，只见天帝天后正围着石桌吃甜点，天羽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父皇母后上安。”
　　“羽儿，过来坐罢。”天帝已退下金冠银服，换上了舒适的黑色龙纹锦服，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慈祥。
　　天羽提裙坐定。
　　“羽儿历劫十五载，可是了无牵挂了？看你眉眼如初，想是并没有惹上凡思吧？”天后关切地问道。
　　“确实不曾惹上凡思……”天羽咬了咬嘴唇：“只是，羽儿有一事放心不下，想请父皇相助。”
　　天帝与天后对视一眼，问道：“何事。”
　　“羽儿在凡间的父母赵氏夫妻，唯纳溪一女而已，如今纳溪离世，赵氏夫妻中年丧女，晚年定老无所依，甚为可怜。羽儿请父皇让阎罗王改了他们的命格，赐他们子女一二。”天羽低头答道。
　　天帝捋了捋胡须道：“父皇知你向来孝顺，只是凡人的命格怎么能说改就改，况且世上可怜的凡人数不胜数，若都改了命格，岂不天下大乱？此事不必再提，你与赵氏夫妇从此也再无瓜葛。”
　　“是。”天羽应道。
　　“你袖中所藏何物？”天帝又问。
　　天羽一惊，小虎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她将小虎从袖中放出，虎儿变回原来大小后，因慑于天帝神威而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天羽跪地答道：“是凡间小虎一只，小虎活泼可爱，天羽实在喜欢，便斗胆将它带上天庭。请父皇恕罪。”
　　天帝叹了口气道：“你自小便乖巧懂事，从不像你几个姐姐常常向父王讨要什么玩意，今日父王就遂了你的心愿。”
　　天羽心喜：“羽儿谢父皇天恩。”
　　天帝点点头：“若无事，便退下吧。”
　　“是。”羽儿抱起小虎，飞向自己的寝宫——邹展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