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剑且听江湖雨》肆月四

9、沧阳行

　　淡绿衫的少女笑了笑，越过他向前几步走，扬着头道：“我是谁？我自然是姜璃咯！”

　　：“我还不是未曾想你会是名动江湖的沈大侠，哎呀，想我一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能识得你这谪仙般的大人物，姜璃不胜惶恐，不胜惶恐。”话虽如此，她却好似没有半分惶恐的模样，反而笑的十分得意。

　　：“你是如何从杨府逃出的？杨氏夫妇呢？”

　　：“他们现在该是到了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平静过日子吧，”姜璃偏头想了想，“至于我们是如何逃出来的，若是我说那夜在你走后不久，有一个大侠客从天而降翩翩而来绝代风华恍若仙人降世拯救我等三人于火海之中，沈谪仙你可是相信？”

　　似是未听到沈修宸的应答，她蓦地回过头，灿烂一笑：“沈谪仙，你若是再这么问下去，咱们今天可就逛不完整个沧阳城了。”

　　一个多时辰后，沧阳城街道上。

　　午时的日光暖暖的撒在身上，配合着略有寒意的秋风，竟觉得舒适极了，姜璃惬意的闭上眼，呼吸吐纳着清晨的空气，顿时觉得身心舒畅，如此愉悦之时，只听身旁的沈修宸蓦地出声道：“老狐狸说你自幼出生于沧阳，可是真的？”姜璃无奈睁开眼，对着身侧的人道：“沈谪仙，您再这么试探下去，倒不如直接猜我是老狐狸的私生女好了。”

　　言罢，她望沈修宸背后瞥了一眼，突然垂下脸来，低眉顺眼轻声道：“沈谪仙，前面靠左约莫五步远的那人前两天曾在沧阳派出现过，且与魏苍桥交谈甚久，所以劳烦您跟着奴婢，奴婢带您好好游览沧阳城。”

　　沈修宸几乎不可见的点点头，转身的那一瞬间朝左边方向扫视了一眼，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却还带着黑纱斗笠，整个人的面容完全笼罩在一片黑夜里，看不出分毫。

　　那黑色斗笠男子正于街边的茶馆，点了一碗茶却不喝，只是坐在那儿歇息，沈修宸蓦然间又回过头，在记忆的某个断层深处似乎也曾有这样一个背影，又有些不一样，却又一时道不出是哪里变了，只得在记忆中不断回忆，一时间竟怔怔的失了神。

　　突然觉着衣角被轻轻扯了扯，他恍然回过神，只见一双带着些许戏谑的眸子，姜璃拉着他的衣袖，神色关切的望着他，良久才柔声轻道：“沈谪仙，小女子今日方知，原来您竟有斯般嗜好，怪不得未曾听过沈谪仙有红颜知己。”言罢，自己也忍不住笑意，捂着嘴哧哧笑了起来，沈修宸硬是愣了许久才意识过来姜璃所指的“斯般嗜好”为何物，却半晌不知作何回答，再次回头去看时店小二在收拾茶碗，而那黑色劲装的男子已不知所踪。

　　：“还看呢，莫非你真好男色呀？”姜璃惊讶道，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道：“那人发现你瞧着他的时候便起身走了，谁知你竟愣神了硬是没发现，怎么了？”

　　沈修宸闭上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沉默半晌才淡淡道：“无碍，走吧。”再次睁眼时已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情绪来。

　　姜璃自知他不愿说的事定是问不出来，只在心里暗暗道要对这个黑衣男子留个心，便点点头，领着沈修宸向前走去。

　　二人离去后不久，一个黑色劲装，戴着黑色斗笠的男子从拐角处缓缓走出，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压了压斗笠，毫不犹豫的转身向相反走去。

　　话说姜璃领着沈修宸，未走车水马龙的大道，反而在各种小巷青石板路上穿行，一副对沧阳地形极其熟稔的模样，沈修宸微微偏头，扫视这个总是莫名其妙就出现的少女，现在他也不得不将她也归纳于变数之内，可她究竟是敌是友，如今尚难决断。

　　：“沈谪仙，我们到了！”

　　沈修宸仰头，只见二人停在一家不算宽敞但还算是干净明亮的摊位前，姜璃对着正在擦拭桌椅的伙计朗声道：“小二，来碗面条，记得别放葱。”她瞧了沈修宸一眼，笑道，“沈谪仙怕是这辈子都没来过这种地方，好了，过来吧。”说完拍拍他的肩，直径走了进去。

　　沈修宸站在路边又细细打量了这家小摊的布置，笑了笑，他该猜到这个丫头是不会带他去那些金玉酒楼的，罢了罢了，既然来了岂有不进之理？

　　候了没多久，小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上来，白雾袅袅，竟还带着其特有的香味，只听姜璃道：“小二哥，麻烦放到这位公子这边。”

　　沈修宸一愣，望着那粗糙的陶瓷碗半晌，道：“给我的？”

　　姜璃从一旁的竹筒中抽出两根竹筷，瞧了瞧还算干净，递给他笑道：“沈谪仙今早忙着和老狐狸斗法，奴婢还以为您就顾着和他虚与委蛇没空吃饭,如今该是饿了，竟还有力气在此挑剔，奴婢着实佩服，佩服！”

　　：“多谢夸奖。”沈修宸泰然自若的接过竹筷，犹豫一会儿后竟还真与普通百姓那般在街边怡然自得的吃起面来，那一尘不染的白衣与举世无双的容貌显得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姜璃左手撑住下巴，瞧着面前这江湖上鼎鼎大名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沈修宸沈少侠沈谪仙在马路边吃着普通百姓吃的最为普通的素面，却还是举止优雅恍若身在金碧辉煌的酒家房间之中，当然，这房间还是特等包间用玉石装扮而成的那种。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家摊位附近，姜璃却意外的发现这些人中大多是些女人，有身着绸缎锦衣的贵妇人，有粉色罗裙的闺阁小姐，更惊讶的是竟还有八九岁的小女孩子，神情却是出奇的一致，都是痴痴傻傻的瞧着她对面的方向，姜璃抚着额，对对面恍若感受不了各处而来目光的白衣公子无奈道：“我说沈谪仙，您能稍稍遮掩下再出门么？装成苏先生那样也行啊，您如今这般模样让身为女子的奴婢情何以堪呐。”

　　沈修宸此刻恰好将最后几根面条送入口中，他搁下竹筷，用袖口拭了拭嘴角，尽管上面未曾沾上半点油污，“这岂能怪我？我若是改变容貌，岂不是会给老狐狸发现我参与了杨家惨案的事实，”他好似心情不错，嘴角还擎着些笑，“再者，你竟还有身为女子的自觉，难得，难得。”

　　姜璃哑然，她今日算是明白这沈修宸根本不若传闻那般温润如玉不食人间仙火，他也是会调侃人的，只不过这一面似是平日里被他极力压抑着，时间长了，怕是连他自己也忘了罢？

　　看着姜璃惊异的神情，沈修宸似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妥，随即敛去笑容，换上一惯有的淡淡神色，“走吧，去别处转转。”随即撩起衣袂便起身要走，姜璃忙小声喝住他：“等等！”

　　沈修宸回过头，见她讪讪的指着她身后的一家鎏金熨的铁店铺道：“沧阳城最好的打铁铺，在这里，沈谪仙，你的方向，好似反了。”

　　当看着沈修宸又以往那般淡淡的神色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时，姜璃心下觉着十分冤枉，可不就是提醒他走错了么，又何必生气呢？她叹口气，强迫自己忽视身后那如几千把刀的无数道嫉妒的目光，心中暗道若是眼刀真可化无形为实形，此刻她怕是已是血肉模糊一团浆糊罢了！她撇撇嘴，只得也跟着那白衣公子而去。

　　进了打铁铺，二人却是发现这沧阳城最好的店铺中却是生意惨淡只留一人看店，好似半分客人都没有的模样，沈修宸压下心中惊讶，信步走至店中一微有发福的妇人身旁，微微颔首问道：“请问大婶，在下想用玄铁打造一把长剑，不知几日可取？”

　　那妇人忙着手中的针线活儿，头也不抬的道：“铁匠不在，玄铁也只剩些次品，客官若是想要便去后面自行挑选吧，我这儿忙着呢。”

　　恰好这时姜璃迎了上来，娇笑道：“姐姐，我哥哥他想做把好剑给我防身，怎的铁匠不在呢？我记得姐姐店里的玄铁是城里最好的，如今怎的都只剩下些次品了？”

　　那妇人本不愿回答沈修宸的话，只是想着不理睬终究是不好才勉强应了几句，谁知姜璃又甜甜的连连叫了几声姐姐，听得她是甜进了心里，这才搁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抬头瞧着来人，只见一个俊美无双像是天上的神仙儿下凡，赛过潘安的白衣男子，此刻用着淡淡的眼神瞧着自己，而这神仙男子身旁时一个身着淡绿衫的少女，模样虽不算是绝色，可那两双灵动的招子衬得其分外可人，带着笑意，波光流转，二人站在一起恍若一对神仙眷侣。

　　：“前些日子说是接了笔大生意，有一个月不能回来，走时候还把铺子里的玄铁都给带走了。”真是可惜了，这两人如此般配，竟是兄妹，活了几十年还没看过长得这般好看的男子，这个姑娘倒真是有福气，有个这样的哥哥。

　　：“那姐姐，他有没有说是谁托他这笔大生意的呢？”

　　那妇人摇摇头，姜璃只得道：“既然如此便谢谢姐姐了，我与哥哥改日再来拜访。”言罢便与沈修宸一道转身退了出来，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自知接下来的路程也是无用，便又随意逛了些地方，吃了些许的小食，直至夕阳微醺，二人方才心满意足的并肩离去，橘黄色的秋阳淡淡的洒在二人衣襟上，徒留下两片人形的剪影，衬着遍地红光，分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