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剑且听江湖雨》肆月四

29、临抉择

　　叶离的手悬在半空中半晌，对方却似乎没有要与她握手的意思，她却半分不悦也无，依旧是带着笑容耐心的等待，沈修宸见此，眉头一皱，他抬手欲制止道：“叶小姐，你.......”

　　：“初次见面，不过江湖无名小卒，贱名姜璃，”白衣少女忽而嫣然一笑，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握上了她的手，快的连沈修宸都来不及制止，沈修宸见此神色一凛，面上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丝懊恼，连清越也是一脸担忧的样子。不一会儿，姜璃松开了手，神色如常的对着众人恭敬的行了一礼，“我先去熬药，不扰四位叙旧了，稍后会有人送来茶水，三位旅途劳顿，请好生休息。”

　　：“可是这里破破烂烂的，怎么让人休息啊！”眼见白衣少女神情自若，不知怎的叶离忽然敛了笑容大小姐脾气发作，姜璃也不生气，“这里自然是比不上剑嵩派的金碧辉煌，可既然叶掌门的修宸哥哥可以再此安然住下疗养，那么想必与之般配的叶掌门也定能适应，是么？”

　　叶离被呛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白衣少女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却怎么看其中都有些奸计得逞的意味，她转身对众人一一颔首，却刻意略过了叶离，接着便一挥衣袖毫不犹豫的出了门。

　　眼见白衣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沈修宸这才转身，从玫红衫的少女手中拽回自己的袖口，冷冷道：“叶小姐，姜璃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请你收起你的那些小把戏，还有，很多年前在下便已说过，你我二人的婚约不过是无稽之谈，做不得数！”

　　叶离嘟着嘴嚷道：“谁说是无稽之谈的！那可是李梓风亲口所言！再说取消婚约只是修宸哥哥单方面的意愿，离儿可从未答应！”

　　：“......”沈修宸不再理会她，一撩衣摆坐了下来，重新拾起姜璃方才抢去的书，翻回一面看了起来，没多久又将书倒扣在桌上，好似看不下去了。

　　：“修宸哥哥，你不要不理我嘛，修宸哥哥！”尖锐刺耳的声音远远传来，站在门外的姜璃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神色颇为苦恼，却又忽然“噗嗤”一笑，一抖衣袖，右手手腕处有两个不甚明显状如齿印的红点，上面的鲜血早已干涸，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伤，姜璃想起刚才，那个叫叶离的剑嵩派掌门伸出手时她那在微微摇摆蠕动的袖口，依旧握手时手腕处那闪电一般猝不及防的刺痛，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个女人可真是呐，厚脸皮不说还这么狠毒，第一次见面就想毒死我，呵，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更毒。”

　　：“找书生去咯！”姜璃毫不在意的一甩袖口，遮住了那道小小的伤口，迈着大步向钱仇墨所在的客房而去。

　　而此时，客房内，清越走到陈闫慧身旁，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医前辈，请问我师兄如今的样子，经得起长途颠簸么？”

　　陈闫慧一挑眉，“怎么，你想带他回隐阁？”

　　清越郑重的点点头，“虽说有您老人家坐镇，可这边城小镇毕竟位置偏僻，药材准备皆为不足，而且此时若是有魔教杀手来袭，清越仅凭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护得您与叶掌门的安全，届时二位若是出了什么损伤，清越难辞其咎。”

　　一直缠着沈修宸的叶离本不发话，听此忽然举手赞同道：“离儿觉得越姐姐的话在理，这里又脏又破让人难以忍受，而且......”她好似想起了什么人，哼了一声，“而且这里都是些不知来历的乡巴佬，看似殷勤备至指不定怀揣着什么心思呢？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怕也不少。”

　　清越不做声，只是偏头看向沈修宸，目光里好似在寻求他的意见，沈修宸望向那倒扣的书页半晌，良久才道：“隐阁那边情况如何？”

　　：“师尊特意吩咐我，尽快将师兄你带回隐阁，关于你信中提及之事，还需当面商谈。”

　　沈修宸站起身，信步走到窗户旁，看着窗外秋花烂漫，忽而淡淡道：“那便一切依你吧，清越。”

　　话说姜璃别了四人，去寻钱仇墨商量对策，当她推开钱仇墨的房门时，只见房内一尘不染，床被皆是整整齐齐的叠好，却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她扫视一周，忽见桌上有用一枚铜钱压住一角的信纸，她心中暗叹不妙，赶紧拿起，只见纸上寥寥数语，字迹潦草之余却不失其俊雅风姿，纸上道：

　　丫头安好，家中忽有急事，不得已不辞而别，心有万分不舍，但自知与丫头缘分未尽，不久定将重见，届时再讨约定诊金，仇墨字。

　　姜璃拿起信纸，将这几句话来来去去看了好多遍，撇嘴道：“什么啊，关键时刻临阵脱逃，还敢找我要诊金？财迷！”她拾起桌上那枚用作镇纸的铜钱，放在手心端详着，叹口长气道，“臭书生，你走了，我找谁商量顾剑修的事呢？”

　　一旁的桌台上，钱仇墨之前所燃的安神香还未燃尽，点点星光上扬起阵阵白色的烟雾，将白衣少女的身影，渐渐染得模糊......

　　临近黄昏的时候，陈闫慧一人漫步在骆家小院里，看着残阳如血，霞光照在她的黄衫上，衬托出淡淡的光晕，黄衫，真真将她的气质展露无疑。

　　她道医陈闫慧，纵横江湖几十年，标志除了下针时极快的手法，是故被喻为“千手娘子”之外，另一显而易见的便是她的一袭黄衫，几十年来未曾改变过。

　　：“恨你恨了大半辈子，结果到头来，却还是放不下你的一句话，”陈闫慧看着夕阳低声喃喃，面上是难解的落寞，曾经有个人说过，她一袭黄衣是最美的，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可黄衣尚在，说那句话的人却已寥寥无踪。

　　:“前辈......”少女试探的声音轻轻传来，陈闫慧面色一冷，回神的瞬间板起了脸，她回头，只见一袭白衣的少女站在不远处，带着礼貌的笑容注视着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并不认识你，”看清来者是姜璃，陈闫慧没有刻意刁难，却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姜璃恭敬的行了一礼，“晚辈无名小卒，前辈不识得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前辈白道圣医之大名，‘兰千手’之威名晚辈早有耳闻。”

　　陈闫慧的脸色缓和了些，她依旧硬声道：“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姜璃，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姜璃走到陈闫慧身边，手撑着围栏看向落下的夕阳，残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晚辈来不过是斗胆想问问前辈几个问题，别无他意。”

　　：“晚辈想问，若是有人犯了错误杀了人，该作何处置？”

　　陈闫慧也转身看向夕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若是那人是有权有势的公子王侯，那又该如何？”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见陈闫慧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想得到的答案，姜璃恭敬的一抱拳，朗声道：“陈掌门公正无私，姜璃在此受教了！叨扰前辈看夕阳，姜璃告辞。”言罢，还真就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的离去，陈闫慧看着少女的背影，心中却在纳罕，不知这奇怪少女问这些到底有何意。

　　临近傍晚，姜璃仿佛习惯性的往沈修宸的客房里走，走到门口时便如同往常那般直接推门而入，却不小心看到，叶离正满脸娇羞的靠在沈修宸的怀里，见有外人不敲门直径闯入，二人皆是一怔，姜璃最先反应过来，忙低头道了句：“抱歉抱歉！”赶紧关上了门，站在门外依旧是不断嘘气，突然，门被大力打开，姜璃回头，只见玫红长衫的少女满脸铁青的瞪着她，恶狠狠道：“修宸哥哥找你！”随即长袖一摆，竟就撞上姜璃的肩膀扬长而去。

　　：“喂！”姜璃倒抽着凉气揉着肩膀，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喝道，可对方却毫不理睬。

　　：“真是.....”姜璃摇着头，捂着肩膀走进客房，只见沈修宸背对着她站在窗户前，窗外已经临近夜幕，漆黑的夜衬托着他的背影，分外孤寂。

　　不知道为什么，好似是在见他第一面开始，总觉得这天骄之子的眼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沉淀，那些时时刻刻的隐忍，那些时时刻刻的伪装。可他是谁？他是沈修宸啊，应该是站在万山之巅受人敬仰的神，但他无形间流露出来的那些不经意被人察觉的悲伤和寂寥，总教姜璃，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疼。

　　：“姜璃。”沈修宸突然出声唤道，姜璃顿时回神，赶紧道：“怎么了？”

　　：“我要回隐阁了。”

　　：“哦，是么？”姜璃点头，意料之中的事，“什么时候走？”

　　：“如果可以，希望今晚就出发，师尊还在隐阁等我回去。”依旧是背对着她站着，双手负于背后，语气平静。

　　：“这么快？”她失声叫道，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补充道：“不是，那个......好吧，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安排。”她转身就要走，却忽然听到身后那人道：“等等！”

　　沈修宸终于转过身来，他看着姜璃的背影，“这些日子真的是麻烦你了，我曾欠你三个人情，在此我允诺你三件事，只要我能做到，绝对义不容辞。”

　　姜璃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上了沈修宸的眼，她看到了满满的认真，她忽然无奈的一笑，“好，沈谪仙，是你说的，任何事都可以？”

　　：“只要我能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一个月后，隐阁的武林大会，我想看看热闹，你能帮我混进去么？”姜璃偏头道。

　　沈修宸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这个不难，我有办法。”

　　姜璃得到满意答复，嫣然一笑，她的手拍上沈修宸的肩膀，“那好，沈谪仙，一个月之后，你可在隐阁收拾好了房间等我来呀！”

　　沈修宸点头，她这下完全放心下来，道：“那我去安排事情了，路上小心，待会我可就不送你们了，保重。”姜璃转身，微笑着对沈修宸挥手告别，沈修宸忽然想叫住她，他本想问问她骆家庄内她瞒着他的事情，可是他突然发现，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她瞒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就在姜璃离去后不久，突然有人一脚踹开客房的大门，沈修宸本坐在床上养神，此刻也不得不睁开眼望向来者，那气势汹汹浑身杀气的粉衣妇人——骆穆玉。

　　骆穆玉瞧见他，好似杀气更重了些，她大步迈到床边指着门口道：“苏公子，穆玉请问你是不是要离开骆家庄？”

　　沈修宸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却见骆穆玉眼里杀机又浓烈了几分，只听她强忍着怒气指责道：“我家丫头为了你摊上这一大堆麻烦，还和老夫人定下生死约定，你倒好，就这么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