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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会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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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乘风驾着车,对车里的舒伦,说了句:“主子,我们这样去了,若叫圣上知道了,会出大事的。”
舒伦说:“我已吩咐过小盛子了,只要晚膳前赶回来,当不会有什么事。”
乘风只觉着心里不安,问道:“主子,年羹尧是钦命要犯,去见他做什么?”
他和驭风,自舒伦嫁给胤禛,便跟着她了,这好些年尽心竭力,也算能说上知心话的,规矩方面,倒在其次。就像现在,也可问一问,舒伦出去做什么。
里面半晌都没答复,好一会儿,舒伦才说了句:“没什么,我想见他一面而已。”
乘风见她不想再提,便不再问了,车子赶得快,没多久,就到了刑部大牢。
乘风隔着车帘说:“主子稍后,我让他们回避。”
舒伦说:“不用,不要声张,只知会管事的,让我进去见一面就成。”
乘风回说:“是。”
舒伦趁这会儿功夫,裹严实了披风,并将披风上的帽子,扣好了。
乘风一会儿便回来了,说:“已妥当了,主子可出来了。”
舒伦这才掀了帘子出来 “可惊动了人?”
乘风说:“主子放心。”
年羹尧因为是要犯,有单独的牢房。舒伦由乘风陪着一步步往里面走,直跨了两道门,乘风才跟她耳边,低低的说:“主子,他就在前面关着。”
舒伦说:“把钥匙给我,你先退开。”
乘风一惊,说:“主子是要一个人进去么?这怎么能成,年羹尧沙场悍将,主子孤身入内,万一有个好歹,奴才百死难赎。”
舒伦说:“我有分寸的。”
乘风仍是坚持:“主子…”
舒伦说:“我既然来了,就说明我已思虑周全,你在这里等着,不许人靠近。”
乘风犹豫了会儿,说:“既如此,主子要答应奴才,若有什么,定立马唤奴才过去。”
舒伦点了点头。乘风这才将钥匙给了舒伦。
那牢房像个石头匣子,四周都用巨大的青石围着,舒伦打开了锁,走到里面,里面空间很大,还有个用铁棍围起来的牢笼,年羹尧就在里面的稻草上坐着。
她上回见他,是康熙六十年,如今已是雍正三年,这中间已隔了三四年了。他的确如年夷琨所说,一夜白头,她记得很清楚,她那次见他时,他还是风采正盛,壮志满满,整个人精神的很。
舒伦为了行走方便,换了汉人的绣花鞋,脚步很轻,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动静。
他一直背对着她,舒伦离他近些了,才轻轻喊了声:“亮工。”
年羹尧纵横疆场多年,什么动静能逃过他的耳朵,他不过懒得理罢了。可就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那样轻轻的一声低唤闯了进来。
他脊背紧绷,猛地睁开了眼,僵了许久,才一点点儿转过身来,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他身前,他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只以为还是像以前一样,自己思念过度,出现的幻觉。
直到舒伦又唤了声:“亮工。”年羹尧才突然惊醒,知道,真的是她来了。他双膝着地,叩头道:“奴才,奴才年羹尧给福晋请安。”
他仍是像以前一样,称她为福晋,像以前一样,见了她的面,就慌张,卑微的给她行跪拜大礼。
舒伦耳边是夷琨的话:我的哥哥是大将军啊,可在娘娘面前,低到了尘埃里。她突然觉得难受的很,她说:“你,你快起来。”
年羹尧听她叫他起来,才低着头,紧张的慢慢站了起来。也是在这一瞬间,他霍然转了身,避开舒伦的视线,他说:“福晋,快回吧,奴才今儿个不能见你的,不能见呀。”
舒伦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忙问:“为何?”
年羹尧抓着自己的囚衣,满脸恐惧与伤痛。他再不是她心中的侠客了,他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抚远将军了,他是阶下囚,一身囚衣,头发散乱,面目邋遢,怎么可以让她见到这么不堪的他。
他喊道:“福晋快走,快走。”
舒伦没有走,而是打开了关着他的铁牢,走了进去。
年羹尧觉察她靠近,只一味的躲开,舒伦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说:“我曾问过你,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叫你这样怕我,你当时说没有,既然不怕我,又为什么要躲?”
年羹尧看着她攥着他袖子的手,只觉得心上仿佛插了把刀,痛彻心扉,他慢慢扭转了身子,低着头,说:“我如今这般模样,怎么能你见到我这般模样。”
舒伦眼底藏了泪,说:“那为什么当初要做傻事?”
年羹尧猛的抬了头,说:“我没有要对付他,我,我停手了的,你莫要恨我。”
舒伦心酸的很,泪顺着眼角,珠子似的往下落,她不知是恨他,还是心疼他,说:“你这个傻瓜,傻瓜,天下第一大傻瓜,你这样,换回了什么,不值得呀。”
年羹尧看着她眼里的泪,颤着声,问:“你,你知道了?”
舒伦不答他,只是用帕子掩着唇,掩着哭泣之声。
年羹尧却笑了,笑的那般开心,他大着胆子,伸手去替她擦眼角的泪。他从不知道泪水是热的,那么热,足够暖了他的心,他问:“这泪可是为我流的?”他也不等舒伦回答,整个人傻了一般,笑着说:“谁说不值得,为了这一滴泪,死也值得。”
舒伦骂他:“疯子,你是个疯子。”
年羹尧看着她,眼睛亮的很,他越发高兴,简直要喊出来了,他说:“是呀,我疯了,早为了你疯魔了,我本以为,我这片心思,一辈子也不可能让你知道的,如今,你知道了,也来看了我,我只觉得我是天下最快乐的人了。”
他抬手替她拭泪,胳膊便裸露出来,上面布满了伤痕,有一些,似乎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划了,颜色还泛着粉红。
舒伦看着这些深深浅浅的伤痕,说:“日后你远离朝堂,再别搀和官场上的事了。”
年羹尧见她说这些关心他的话,痴痴的看着她,说:“能得你这样一句知心的话,我死也无憾了。”
舒伦见他神色痴迷,不知要再说什么,只问他:“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年羹尧说:“我自然听到了,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舒伦说:“你记得就好,我去跟四郎说,保你一命。”
年羹尧一愣,才知道她说的四郎是当今圣上,他默了会儿,说:“不会的,他不会放过我的,谋反逆天,多大的罪过。”
舒伦说:“你,你只是一时糊涂了。”
年羹尧舒心一笑,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不是一时糊涂,我是蓄谋已久,我自从第二次见你,自从知道你是他的福晋起,我就在谋划,这么多年,怎么会是一时糊涂。”
舒伦说:“你还敢这样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是会要了你的命的。”
年羹尧说的决绝,他说:“死也不改其志。”
舒伦见他如此倔强,知道与他说不成什么,便不在开口。
两人就这么站着,年羹尧含着笑看着她,仿佛沉醉在这一刻。
舒伦转身离开,他目不转睛的随着她的身影,在她快出牢门的时候,他喊了声:“会不会记的我?”
舒伦稍停了脚,随即便又抬步走了。
年羹尧嘴角一勾,自言自由道:“我知道,你会记的我的,我知道。”他突然像个孩子一样,躺在了稻草上,翻来翻去,好一会儿,停了下来,从袖底抽了一方月白色帕子,打开了搭在脸上,在这帕子下,痴痴的笑。
这帕子便是那年,舒伦给他让他擦汗用的,他舍不得,一直藏着。
因为有好些年头了,他又成日里拿出来瞧,所以帕子已很旧了,可他却一直当个宝,她的东西,他什么都没有,只除了这方帕子。
这边,乘风一直担惊受怕,这会子看到舒伦出来,总算松了口气,低声问道:“娘娘无碍吧?”
舒伦摇了摇头,说:“我们回去吧。”
乘风瞧见舒伦脸上带着泪,看了眼牢房,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