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荣耀》艾尔弗

8、8. 西西

　　西西听到上方突然安静后又突然喧嚷，便知道大事不好。但她现在只觉得胸腹拧成一片，几乎提不起气来，腿一软已经坐到了地上。

　　她挥手不要坏嘴扶，看着身边一群老弱，有种隐约的憋屈和泄气。她自小便可被称为神童，进了医学院也是诸多导师争抢的好学生，虽然在实习上经历差了点，可也算是一路辉煌的学霸。接了这个任务进了末世，发现自己的小才华还能帮助到一些人，甚至救了那个拽拽的狂躁少年杰拉德，她曾暗暗地开心得意过一阵；直到魔王这一战，她才算明白了一点，自己不过是那小虾米。实力上灭顶的压倒力，让一切技巧、谋略都显得很可笑。

　　她拼尽全力为克莱蒙和杰拉德撑起了一个防护术场，也只勉强挨过了两次不痛不痒的攻击。她的眼前慢慢变黑，意识不受控制地滑向一片虚无。

　　西西就这么晕倒了。

　　再次醒来，西西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床有一点硬，四肢软绵绵的。干净的房间，窗帘半掩着，透进几丝暗淡的日光。她转了转眼睛，好不容易让视线聚焦，然后就看到坐在窗前出神的——

　　杰拉德。

　　呃。西西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好吧，看来倒霉的事情还得继续，而她也没有能够殉职。

　　杰拉德似乎刚发现她醒过来了，此时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道：“为什么？”

　　“啊？”西西刚醒过来，脑子有些钝，完全没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克莱蒙说术场防护会反噬，搞不好你的小命就歇菜了。”杰拉德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因为更高端的反射场我还不会。”

　　“反射场就不反噬了？”

　　“如果……如果我是圣法师的话……”西西看着杰拉德愈加冰冷的眼神和握住剑柄的手，不禁弱弱地消了音，双手抓住被子把自己的脸盖住一半，警惕地睁圆了眼睛。

　　杰拉德似乎一下子泄了气，他默默地低下头，道：“我就是好奇一下。哧——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是白痴。”

　　西西有点明白他指谁。杰拉德至今对她的态度都很冷硬，而且脾气似乎很暴躁，在他面前她就不敢多说话。可是，一醒来见到杰拉德时，她心头却有一丝轻松。

　　“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没死？”她小心地问。

　　杰拉德白了她一眼：“命大。东部爆发大战所有地狱战力被召回，我们逃过一劫，现在在一个地上据点。”他看着她忧虑的眼神，哼了一声接着道，“其他人没死，转移了。大战打了一天一夜了还没结束，以我们的实力现在根本无法接近。”

　　西西想了想，又问：“克莱蒙呢？”

　　“你晕倒这么久了，队长着急得吃不下饭，”杰拉德眼神似乎有点阴郁，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微笑，“刚把他敲晕了让他休息一会儿。”

　　敲晕了……嗯真像是杰拉德能干得出来的事情。西西眨了眨眼睛，期期艾艾地说：“有吃的吗？”吃饱了，吃饱了才能打架嘛。

　　杰拉德默默地盯了她几秒钟，似乎想从她脸上挖出什么答案来。西西回报以更加饥饿的目光。杰拉德随即被打败了，推开凳子，站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

　　杰拉德转回身时，西西正坐起来要下床，却一个脚软没有站稳。杰拉德迅速过去扶住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干什么？！乖乖呆着等吃的能饿死吗？！”

　　西西抓着他的手臂，蓬松的红头发垂到肩头，衬得一张小脸有些苍白。她反问他：“你的肩膀还没治疗过吗？”

　　杰拉德微微一愣，西西感到他的手臂放松了一些。“没什么问题了。”他低沉地答了句。

　　“让我看看。”西西坚持。她刚才看到杰拉德走路时明显有些僵硬，一边肩膀有些下垂。她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小杰中刀，却一眼就看出他必然受了伤。

　　杰拉德推开西西的手，突然半抱起她。西西吓了一跳。但杰拉德只是略粗鲁地把她塞回了被子里，还把被角掖了掖，然后他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别乱动！”

　　西西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杰拉德居然帮她盖被子，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可是，他们不是敌人吗，至少杰拉德是这么告诉她的吧……

　　杰拉德再进来的时候，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麦片粥。

　　西西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她不爱吃这么黏黏糊糊的东西，而且又没有味道。杰拉德显然看到了她的表情，他瞥了一眼麦片粥，放下托盘又走了出去。这次他拿了一包白砂糖进来。

　　他往粥里加了勺白糖，一边搅拌一边说：“队长说病人吃这个比较好。”

　　“我想吃肉……”西西可怜兮兮地握着被角。

　　“牛奶麦片粥有营养哦，加点糖就好吃了。”

　　西西靠坐在床边，听着这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不觉有些好笑，嘴角禁不住弯了弯。杰拉德的目光与她一对视，又迅速垂下头去。他沉默地搅了一会儿粥，把粥碗放在旁边，起身道：“我去把队长拍起来给你煮只鸡。”

　　杰拉德的脸板着，一向挺立的眉此时有些耷拉，有些没精打采。他站起身时，仍然姿势僵硬，因而显得比平日憔悴许多。西西心一软，开口叫住他：

　　“不用了，不用了，我吃，呃，我喜欢吃甜的。”

　　她伸手去拿碗，杰拉德却已经转身抢先一步端起来，举着勺子要喂她。西西呆了一下，实在没看清楚这人动作怎么这么迅捷，就像准备好了似的，她有种被挖坑的赶脚……她想要拒绝喂食，但杰拉德那黑漆漆眼睛里分分钟浮现的沮丧，又让她不好意思开口。

　　杰拉德小心地吹勺子里的粥，又小心地举到西西嘴边。西西一开始觉得别扭，吃了几口也便接受了。何况她现在确实手脚绵软，坐久了脑袋都晕，有个人愿意提供服务也没什么不好的。

　　杰拉德看出了她的倦怠，也没有再像平时一样竖着喉咙冲她——其实他基本上不再开口。房间里的两人一坐一卧，只有勺子轻碰碗臂的声音。西西在这样的静谧中，眼皮悄悄地耷拉下来，迷糊中似乎被喂了口水，然后整个人又被塞入了柔软的被子里，被角也都被小心地掖好。她想道声谢谢，却在开口前就进入了黑甜香。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傍晚，夕阳透过窗帘映在对面的墙上，形成一片暖黄的光晕。西西觉得整个人似乎轻快了一些，肚子也又饿了。

　　坐在她床前的，仍然是杰拉德。这位暴躁的侍从骑士此时皱着眉头一脸复杂地盯着她。西西突然想起睡前似乎被这人喂着吃了一整晚牛奶麦片粥，顿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杰拉德却没去理会她这突然的尴尬，没头没脑说了句：“原来你不知道。难怪了。哼！”

　　西西睁着棕色水润的大眼睛：“啊？”

　　“克莱蒙炖了鸡汤，等会儿就好，你倒是醒得及时。”杰拉德已经恢复了他那又酸又欠的语气，几乎是斜着眼睛看西西，“自然队长的手艺比我好多了，你就不用再勉强了。”

　　“……难道牛奶麦片粥是你煮的？”

　　“当，然！”

　　“啊……”

　　杰拉德竖起眉毛：“你想说什么？”

　　“没有、没有。”西西干笑两声。她一直觉得杰拉德一身杀气，脾气暴躁，想像这样一个男人系着围裙端着奶锅……

　　画风太诡异，还是算了吧。

　　只是这个男人似乎好像大概竟然有些在意自己的厨艺比不过队长，那酸酸的语气毫不掩饰地出卖了他的情绪。西西觉得直脾气的人一般都比较直接，不大掩饰自己的想法。那么这样的杰拉德……其实有一点点可爱啊……

　　打住打住，西西赶快提醒自己，杰拉德这家伙不是前几天还莫名其妙对自己横眉冷眼喊打喊杀的麽，现在也不知又是哪里抽风了。

　　杰拉德抱着臂不理她，却也一直霸着床前的凳子不肯走，腿一晃一晃的。西西有些无奈地靠坐在床上，心想这算什么啊。

　　就在这时，鸡汤的香味透过门缝钻了进来，弥漫在黄昏暖洋洋的空气里，格外地……提神。西西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她连忙用手按住胃，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杰拉德丢了个白眼给她，起身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克莱蒙端着鸡汤迈着均一的步伐走进来。

　　“你醒了，”队长立正稍息，冲她点点头，眼神却飘在天花板上，“吃点鸡汤，补一补。”

　　“是，谢谢队长！”西西忍住笑意。队长那一字一顿的断句，和不敢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都深刻地说明这个异性恐惧症现在有多么紧张。她不忍心捉弄他，于是配合地伸手端碗。

　　不想克莱蒙却轻巧侧身，继续看着天花板，一字一顿说：“太烫了，我来吧。”

　　这……难道一天要被两个人喂饭……

　　杰拉德好巧不巧，此时拎着两个袋子拐了进来，正看到克莱蒙端着汤轻轻搅动，在西西床前罚站。他的眼神一暗，袋子丢在桌上，转身退向门口。

　　西西心头一动，立刻坐直了身子：“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已经好多了啦，队长，我又不是小孩子。”

　　几乎转瞬间，杰拉德又从门口绕了回来，在屋里转了半圈，坐到了西西的床脚边。西西满头黑线，也不敢看队长，假装屋里只有她和鸡汤，吃得无比专注。杰拉德没事找事地打开刚才带进来的一个袋子，一边翻一边说：“队长，你不是说衣服破了要买新的麽，怎么只有——还是女装？！”

　　他拎出了一件淡黄色大木耳边镶蕾丝带抽带的裙式外套，有些嫌弃地在空中抖了抖。西西暂停了与鸡腿的奋战，看看裙子，又看看克莱蒙，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这这，不会是给我的吧——”

　　我看起来有这么玛丽苏这么萝莉这么小白花吗！队长，你究竟好哪一口啊口味好重啊有木有！

　　克莱蒙机械地点头，对杰拉德解释：“西西的医学院制服扔掉了，现在天气变凉，她身体弱，所以给她买了一件。至于我们两个，经费有限，不需要添新衣服，缝一下就好了。”

　　杰拉德又前后瞅了瞅裙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赞同地点点头，冲队长竖了个大拇指。接着，他摸摸肩膀上匕首切开的衣料，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扭曲表情，阴恻恻道：“缝补这个技能点，莫非队长你有点过？我的技能树一条道走到黑只会砍人，你懂的。”

　　西西垂下头旁若无人地继续啃鸡腿，吃得十分满足。

　　克莱蒙看了眼西西，愣了愣，说：“我，那我试试看。”他有些垂头丧气，不过什么都没多说。过了一小会儿，西西便递给他一个空碗，同时冲他扑闪仍然十分饥饿的眼神，于是克莱蒙默默地端汤去了。

　　西西拍拍手，对小杰说：“衣服脱下来。”

　　“啥？！”

　　“你不是不会补吗？”西西说，“我会呀。当我报答你的粥了。”

　　杰拉德的眼神亮了亮。他的眉毛鼻子都微微皱着，表情有些复杂，但西西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