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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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马莱帮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以马莱的脾性，不给够一定好处他未必肯帮忙。但除了洋人，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对付日本人。想到中国人的钢铁厂总要依靠外国人才能保住，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万分沮丧。
程力夫与曼桢走不开，曼璐便和一个机灵且懂英文的于姓员工一起回上海。晚饭后，小于送来了轮船票，订的是明天中午的轮船。曼桢正帮着她收拾行李，便问道：“大姊打算去多久？”
曼璐一愣，这次回上海还真说不准要多长时间，不由将目光投到了墙上的日历，想到礼拜日的约会怕是不成了，不禁有些着急。
曼桢见曼璐不说话，便道：“我想大姊你还是多带点钱吧，我收了几件衣服，若是不够穿也好去买。”
曼璐点了点头，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拿出信纸给许伯炜写信。只是一提笔又不知该怎么写，想来怎么写都会让他失望的。便只将振华如今遇到的问题简单写了，告诉他自己大概要回上海一段时间。写完寥寥几笔，又觉得太过公事公办了。她长长叹了口气，将刚刚写好的信纸揉成一团，回过头见曼桢没有注意，便悄悄起身披了大衣走了出去。
她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径直往南昌机场去。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写信总归不如当面说有诚意。其实她心里还是想要能见许伯炜一面的。
洋车拉着曼璐行在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这条路叫香樟路，路旁栽满了香樟树。今年的秋天来的特别晚，南昌城里的香樟树还未落叶，依旧一派青翠如云。绿云的尽头，就是南昌机场。
曼璐一路上都在打腹稿，到了航空署的门口便请卫兵通报，要找许上校。那卫兵颇是诧异的瞧着她，曼璐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部队纪律严明，只怕是不能随意见外人的。她正失落间，就见那个卫兵已经拨通了电话。
卫兵诧异的目光倒不是为了什么规定。部队里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从前军纪不严的时候大多都是舞会和俱乐部的常客，也没少有年轻漂亮的女人来找士兵。可自从许上校来了之后，下大力度肃容军纪，这样的事情便少了许多。谁人不知许上校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卫兵见曼璐是来找许伯炜的，自然是不免八卦的多看了她几眼。
“军事重地外人禁止入内。请您等一会儿，许上校一会儿就出来。”
不过两三分钟，就见一个英挺军装的男子走了出来。
灯光不够明亮，但只看身影便知道是许伯炜，曼璐忍不住就抿起嘴角笑起来。
许伯炜看到曼璐也十分惊喜，一旁的卫兵早看出来了，笑嘻嘻道：“许上校，我给嫂子端杯茶？”
曼璐脸上微微发热，忙道：“不了，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许伯炜含笑看着曼璐没有反驳那个称呼，两人出了机场，悠然走在林荫道上。曼璐道：“你这样晚出来，会不会违反军纪？”
许伯炜抬手看表，道：“幸亏你来得还算早，若是再晚来十分钟，我就没法再出来了。”
可想而知，两人能够相聚的时间真是短。这不由得让两人都有些怅惘，许伯炜牵住曼璐的手，将她拉到怀里道：“不如你每天晚上都来找我。虽然时间短，总比要等一个礼拜才能见面好。”
曼璐仰着头，心知他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数着日子等着礼拜日的约会，心里是说不出的欢悦。
许伯炜又温柔道：“这几天训练的时候，我还特意把飞机从振华钢厂上空飞过，下次你若是听见飞机的声音，就抬头看。”
世间的事情多么奇妙，孙太太不堪其扰的噪音，如今于她却是情人的甜蜜招呼。只是一想到振华的事情，她心情又低落起来。便把钢厂遭到日本人打压，自己要回上海找洋人帮忙的事情说出来。
许伯炜听罢自然拧紧了眉头，曼璐不想让他着急，便道：“我会尽快回来。好歹我还有一大笔钱在马莱哪里，也算是他的大客户。”
许伯炜想了想道：“我一会儿给法国大使馆写一封信，你若是没有办法，可以带着我的信去找戈思默大使。不过，听说日本人现在的嚣张不逊于这些洋人，只怕事情未必好办。”
曼璐想起那日听孙太太说的事情，心知中日迟早要有一战，不禁紧张的攥住了许伯炜的衣襟，眼中流露出忧色来。
许伯炜看着怀里的曼璐，却忍不住低下头。
曼璐自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脸上微红，偏过头去，轻声道：“别，我、我有点伤风了，小心传染你。”
许伯炜如何看不出她的羞涩，莞尔低声道：“正好，我也伤风了。”语音刚落已是吻上了她的唇，总算做了他上次想做又没有做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曼璐便和小于一起登上了去南京的轮船，再从南京坐当时最快的蓝钢火车回上海。
再次回到上海，曼璐发现这里的喧嚣繁华一点也没有褪色。一下火车就看到节比鳞次的招牌广告，跑马场依旧热闹非凡，百乐门里照样歌舞升平，南昌因为有空军基地的缘故，仿佛还有些备战的严峻气氛，上海却许是因为租界的缘故，并无半分的危机的踪影。
曼璐惦念着钢厂的事情，很快给马莱挂了电话。当然不能上来就说钢厂被东洋人打压的事情，便只说自己是来上海谈生意的，况且她正好亲自把今年应给花旗的手续费送来。
马莱倒是很高兴，还特意请她去家里吃饭。曼璐没想到如此顺利，立刻精心准备了一番，让小于买了不少礼品，她又租了一辆汽车，这才登门拜访。马莱在公共租界买下了一块地皮，盖了个气派的小洋楼，地址并不难找。
曼璐被女仆引着进了会客室，女仆表示太太正在楼上，一会儿就会下来。曼璐颇感意外，她记得去年和马莱打交道的时候他还是单身一人，怎么现在就有了太太。早知道该再准备一些首饰布料的。
曼璐正懊悔自己太过大意，就忽然听到女仆唤了一声太太，紧接着就见到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身名贵的大衣抱着一只斗牛犬走了进来。两人四目相对，都颇是意外。
马莱的太太竟然就是她当年一同在百丽厅做舞女的菲娜！
曼璐的惊讶自是不言说，菲娜脸上的惊异却只是一瞬，随即便掩口笑了起来。“马莱说的时候我还不是十分相信。没想到竟然真是你。”
曼璐诧异极了，当初菲娜一直跟着王老板，如今又怎么成了马莱的太太？她将目光扫到菲娜的左手上，见她无名指没有戴着戒指，心中明白原来她并没有嫁给马莱，想来还是在做着从前的营生，只是对象却换成了马莱。上海的洋人虽然不计其数，但菲娜能够傍上马莱。可见还是颇有几分手段的。
菲娜坐在沙发上，唤了下人看茶，又端详着曼璐如今的模样，忽然感慨的叹了口气，“马莱说起过你，我真是难以相信，你现在竟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她看着曼璐，她身上几乎已经找不到当年烟花柳巷里的半分气息。其实曼璐的年纪不比自己小，可她脸上的那种精气神却比她显得更有青春的鲜活。曼璐脸上只化着淡淡的妆，却比当年还要明丽，而自己却不得不依靠厚厚的脂粉掩盖脸上的细纹。想起做这行的苦涩，菲娜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曼璐却仍是十分谨慎的看着她，过去的事情是她不情愿再提及的回忆，况且她和菲娜当初的关系也并不好。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你从前不是跟着王老板的？”
菲娜蹙了蹙细长的眉，道：“祝鸿才那个瘪三你还记得吧，真是个白眼狼。王老板被他阴了一把，早就破了产离开上海了。王老板待我是真的好，从前常带我出去应酬。我就认识了马莱，后来的事情你也猜到了……”她取了根烟，要递给曼璐，曼璐摇了摇头。菲娜才知道她已经戒烟了，忍不住道：“你真是彻底脱离从前了。我从马莱那里知道你做生意的事情，可是吓了一跳。说起来，我原来老跟你争来争去的，现在才觉得没意思透了。”
曼璐淡淡道：“你现在是马莱的太太，这样的富贵生活当然跟从前没法比了。”
菲娜吸了口气烟，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觉得，从过去到现在我都只晓得傍男人，哪像你已经自己挣钱给自己花了。可比我好太多了。咱们都是一样的出身，难道你还不晓得我这就叫命如浮萍么？王老板破产了，我只能再去找别人，马莱明年就回花旗国了，我还能找谁？我年纪越来越大，谁还肯要我。我又嫁不出去，就算真有人娶我，还不是瞧不起我，又有谁肯真心待我？”
曼璐想起自己前世的命运，也心有戚戚然。只是想起菲娜的话，不免十分震惊：“你刚刚说，马莱明年要回美国？”
菲娜点点头，脸上颇是阴郁。指着隔着玻璃窗远远能看到的沙逊大厦，没好气道：“现在世道太乱了，我听马莱说洋人圈里早就开始传日本人要打过来，连‘翘脚沙逊’都已经开始抛售上海的产业了。你知道哈同花园里现在住着谁么？是日本人。要是老哈同没死，估计也要把花园卖给日本人。马莱半年前就觉得这个势头不对了。我也不瞒你，这次是我叫马莱把你请来的。他打算最快明年就回国。他也跟我说了，肯定不可能带我走的。所以，我要给自己做好打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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