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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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伯炜听到曼璐的话，胸中像是有了一股热泉破土而出，来不及细细察觉她底下的意思，不禁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她。可曼璐并不是那些青春无知的女学生，她的表白里没有多少春心萌动的羞意，只带着深深的怅然。秋夜的月华映在她的面庞上，眼角眉梢尽是清愁的滋味，叫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大约是终究无法承受许伯炜的目光，曼璐低下头，习惯性的又抚上了自己的手臂，低声道：“我这样的过去，你肯不计较、肯怜惜，我知道一定不会再遇上比你更好的人。”她复又鼓足勇气，抬起头望着许伯炜，“许先生……我今夜说这番话，原是为了心里再无什么遗憾……”
她的目光里闪着点点泪光，“ 我只是想要你明白我的心意，我要你知道，你的感情并不是单方面的，我也……我也是喜欢你的。可我不能毁了你的前途，影响你的家庭……我感激你，也望你找到合适的意中人。”说完这番话，曼璐心里虽有酸楚，却也不禁觉得如释重负。她牵动嘴角，转身便要推开车门离开。
却不防刚刚被推开的车门，被许伯炜从她身后伸手又关上了。曼璐惊讶的扭过头，许伯炜没有将手臂收回，只是抵在车门边，吉普车的空间不大，两人彼此挨得很近，他这个举动既堵住了曼璐的去路，又像在绕着她的腰。
夜色渐深，路上没有行人，但路边的理发店还没有关门，从里面传来电台的声音，在这夜色里飘飘荡荡的唱着那首《渔光曲》，让人不禁想起那日在许公馆一片不易察觉的阳台上，两人跳舞时的亲密。明明是寒凉的秋夜，气氛却微微升起了热意。
许伯炜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不过我现在真有一点恨你。”
曼璐立刻睁大了眼睛，又诧异又难过的看着他。她以为他厌了她，心里不禁生出了伤心。可他却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才真是十足的可爱，因为这证明了她真的是喜欢他的。
他黑色的眼眸里又渐渐流露柔色出来，“上帝总是在我失落灰心得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让我看见你，叫我生出又不自量力的期望来。现在你把心意都告诉我了，却先放弃我。你是在担心我的家庭？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早已经独立，不需要依靠家庭，我有能力捍卫我自己的爱情。还是你怕会对我后悔？你知道，我是个军人，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上战场，生死由不得我，你是若因为这个后悔，我也不怨你……”
“不。我怎么会。”曼璐立刻打断他的话，她喜欢、倾慕的就是他这一点。虽然那些女学生爱慕英雄的也是这一点，但她清楚知道，她和她们是不同的。她能够承受他的好的、坏的，即便要冒生离死别的风险，她还是不会改变这份情意。这一刻，曼璐突然发现自己是有勇气的，若是连生离死别都不怕，那她还畏缩什么呢？
“我知道你缺乏安全感，但我大概也给不了你……” 许伯炜忍不住苦笑，“你看，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真怕你会后悔。”
曼璐仍是摇头，只要知道自己也是被人爱着的，那么她就不觉得孤单害怕。
她的目光撞进他的眼里，她的所思所想都显露无疑。无需再多说什么。许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的手却很温暖。他将另一只手从车门上收回来，揽住了她的腰。感觉到她在怀里轻轻颤抖，忍不住低声道：“你冷么？”
曼璐摇头，把头枕在许伯炜的宽厚的肩上，绿色的呢子军装布料蹭着她的脸颊，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她用极低微的声音，轻轻道：“你还恨我么？”
许伯炜没有回答，只把她搂得更紧。
理发店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秋蝉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两人却都不觉得心烦。直到马路对面驶来一辆汽车，车灯照过来，曼璐才从他怀里抽出身来。她挽了挽有些散乱的鬓角，抬眼看了许伯炜一眼，笑着道：“我该回去了。”
许伯炜见她要下车，忙道：“我周日休息，会来接你。”这便是定好了下次约会的日子。
曼璐嫣然一笑，转身进了钢铁厂。
许伯炜看着曼璐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却仍没有启动吉普车。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这种欢喜是多么的难得，叫他一时留恋不已。他点起一根烟，烟蒂在指间明灭，他却在欢喜后又生出了懊悔。他刚才应该吻她的。下次一定要吻她。
曼璐回到宿舍的时候，曼桢正在厨房里烧菜。姊妹俩还是喜欢自己做饭，便叫人在阳台搭了个厨房。见到曼璐回来了，曼桢探过头道：“咦？大姊，你怎么这么晚回来，是在孙太太家吃了么？”
“没有。”曼璐走到衣柜边脱掉大衣，这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波盈盈，脸上还有一丝红晕。
“幸好我本来打算给程经理送饭的，还多煮了点。”若是往常，曼璐一定会察觉到二妹和程经理的关系似乎越来越近了，不过这个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爱情的喜悦，再也填不进别的了。
她揉了揉脸，收拾一下心情，走进厨房，见还有几个茭白没有剥，便走过去帮忙。只是剥着剥着便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一旁的曼桢忍不住笑道：“大姊，你心情很好呀。”
知道自己恋爱，曼桢一定会替她高兴，可曼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掩饰着笑道：“是呀，过两天就可以和孙先生签合同了。这可是笔大订单，我当然高兴。”
曼桢也笑了。钢厂如今生产顺利，现下销路也不愁了，自然是值得欢喜的。
晚上，曼璐躺在床上，想着重生后不知多少次抱定独身之志，都是缘于害怕再受到伤害。但她只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去想将来结局如何，只想被人呵护疼爱一场。她怀着那傍晚时分拥抱一刻的甜蜜，渐渐进入了梦香。
这几日，曼璐忍不住经常看着日历，想着如今才礼拜二，礼拜日实在是遥遥无期。所幸她还没有把心思都放在这上面，连着两日又请律师行的人看过了合同，便打算去找机器制造厂签订合同。却没想到临出门前，接到了孙太太的电话。
“顾小姐，不好意思。我家老孙今天要去杭州出差一趟，合同的事情就先等等再说吧。”
曼璐心底不由一沉，如何听不出孙太太话里的意思。她不明白才不过两天的时间怎么就变了主意，自然要问个清楚。也多亏了她与孙太太结下了牌桌上的友谊，孙太太并没有多隐瞒，在电话一端无奈道：“我家老孙也是没办法。日本八幡制铁所的人找上门来了。我们不是不想买你们的钢铁，可是东洋人我们实在得罪不起。他为了避祸都连夜躲到杭州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更是没有办法了。”
曼璐大惊，实在没想到振华这样一个才成立的小厂子竟然也会被日本人盯上。
订单流失，必然要想办法解决。况且日本人在商战上无所不用极其，当年国货“三友”毛巾依靠物美价廉几乎将日本的“铁锚”毛巾赶出中国市场，日本人为挑起“一二八”的争端，便把“日僧事件”①嫁祸给三友毛巾，并派70多名日本浪人纵火焚烧厂房。有这样的先例在，孙先生的退缩也算不上背信弃义，倒是颇让人理解的。
可惜振华不过一个初初成立的小钢厂，却大约是因为国内少有的重工业厂的缘故，竟被日本人警惕起来。若是再没有订单，库房里堆积的东西越来越多，只怕厂子的经营会更加难以维持。
曼璐与程力夫等人开了一个会，大家思来想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最后，还是曼璐想了想道：“我想回上海，去找花旗银行的马莱，看看能不能有办法。”振华自身的力量实在太小了，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想办法去依靠西方人的势力。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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