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梁煜吃饭没有声音,动作姿势纹丝不乱,端的好气派。但林文恕还是能看出他饿得有些狠。两道大菜一海碗粥,吃得是干干净净丁点不剩。林文恕自己单独用碗盛了米饭小菜,便没去抢他的,末了看得眉头微皱,还要犹疑着问一句:“我没甚胃口,饭也给你吃了罢?”
梁煜这才放下筷子笑道:“这会儿饱了,不必。回来路上急,实在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倒让你见笑。”
烛光摇曳,绯色官袍的下摆还带着些风尘,乌纱帽则已整齐摆放在另一边的矮几上。江苏河道事务何等紧急重大,单说是回程路上没好好吃饭,难述其一。梁煜便再是怎么本事,身份再显赫,这段时日怕也没睡上几天好觉,吃上几顿热饭。林文恕看他一眼,忽然伸出手去。
“恩?”梁煜没动,眼里却渐渐映出光亮。
“头发真乱……”林文恕想帮他将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缩回手,玉白的脸别到一边,有些不好意思。
梁煜挑眉,一把捉了对方未能缩回袖中的手腕:“怎么?”
林文恕一怔。
梁煜并未多言,只是将他的手一直带到自己面前,堪堪触到发丝。林文恕脸色微红,却也无法,总不能如小女子那般扭捏挣开,只得顺势将对面那人头发轻轻梳别到耳后。梁煜竟仍不放他,目光灼灼,手劲愈发大了。
林文恕皱眉道:“你——”
原本安静的门廊此时响起轻巧的脚步声。林文恕一惊,忙用力挣脱了,将手缩回广袖之中。梁煜便勾唇转过身坐好,一脸的促狭笑意。
却是苏笑捧了乳酪进门。
梁煜接过一碗,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挑眉笑道:“颜娘子的手艺又有长进啊。”
林文恕挑眉道:“她哪会做这个。是王素家新买的仆从会做,给我送了些来。”
梁煜手间一顿,却也没再多说,只是低首殓眉,咕咚咕咚将东西喝了干净。
下午一觉养起些精神,终究还是抵不得一路风尘。林文恕看他眼下青影依旧,指尖点点桌子,起身给他拿了官帽:“明日一早,你须得入宫面圣,这便送你回府罢?”
梁煜却是摇头:“今晚我可不回去。”
林文恕一愣。
梁煜抬起脸。比起年轻的御史中丞,这位工部侍郎年岁要大些,面相却并不曾相差多少,反而因一双眼睛黑亮有神,又未蓄须,看着很有几分乾坤朗朗之气。
林文恕便停在那里,颇有犹豫之色。
梁煜勾唇一笑,站起身走上前将人一搂,竟是直直亲了上去。
林文恕睁大眼睛,手中乌纱便掉落在地。
“你……乌纱帽……”
“管那个作甚。”
梁煜的的呼吸如同热火一般侵袭而来,叫人难以抗拒。林文恕却皱眉抵着他肩颈,低声道:“明日朝中……”
梁煜不发一言,只低低一笑,重重咬了林文恕的下唇。怀中人便酥软了腰身,忙抬手紧紧扒住他臂膀。那玉白手指,终是从衣袖褶皱慢慢一路移到腰间金带,摸索荔枝纹样,却解得有些艰难。
林文恕仰起脸。昏黄的灯火明明灭灭,照映在他脸上,晕染出一抹轻红。
梁煜拥了他,扯开衣领在颈间细细吮吻,带起喘息,连散乱下来的发丝也渐渐缠绕在一处。林文恕仰躺在软榻之上,房梁吊垂下一盏宫灯,那还是前些时日宫中大宴,袁阁老获赐几盏,在宫门口儿遇见,交谈两句,随手就给了他这盏素青色的。与家中摆设,倒也相配。
梁煜重重压着他,一下儿刺了进去。林文恕呜咽一声,抽手死死按了自个儿的嘴。御史中丞目中水色,潋滟清光,好似要流出眼泪一般。
梁煜喘息着扒开他耳边散乱的头发,轻轻舔吮着青年柔软又通红的耳垂:“两月不见,这般不专心了……”
林文恕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怔怔看着梁煜沾染情欲的英挺面容,半晌才缓和了抽气之音,低声道:“你……且慢些……”
吴寄半夜摸摸索索进了厨房,又是添柴又是烧水,却是没敢叫醒下人。
他忙活大半天,终于收拾妥当,便准备自个儿去把林文恕房中的大澡盆子添满水。还没出门,那颜娘子就皱着眉头从墙角拐出来:“你这忙活什么呢?”
吴寄吓了一跳,差些儿打翻木盆。
“……爷要洗漱。”
洗漱?这可都子时三刻了。颜娘子看看他手里的盆,冷冷一笑:“梁爷晚上歇这儿了?”
吴寄沉默片刻,点点头。
颜娘子咬咬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口气:“他们……”
吴寄直起身子,突然就冷了面色:“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咱们少管。”
颜娘子气道:“这还用得着你说?我也是从金陵城就跟着咱们爷的……唉!”
颜娘子跺跺脚,话没能说下去,吴寄却听得明白。在金陵的时候林文恕不过是个通判,梁煜已做了一府知府。要说权势压人,以梁煜的性子,那也断断没有的事情。他当年落魄,被林文恕看中,从破庙里带出来给碗饭吃,又引荐到梁煜案前协查下面属县的账目,已算再造之恩。这么多年过去,两个人什么样子,他与颜娘子哪里能不清楚。只是颜娘子与他不同,跟林文恕终究渊源更深几层,看在眼中只觉爷们儿荒唐,打心眼儿里还是盼着自家主子能走上正途。虽有金榜题名,却无洞房花烛,哪里能称颜氏眼中的人生如意呢?
吴寄轻轻摇头,断然阻了颜娘子的话头:“爷自个儿喜欢。咱们做下人的,管好自己的嘴便是。”
梁煜在帐内睡得香甜,林文恕却独自泡在木桶里,直将一大桶热水泡得温凉,才慢慢站起了身。脖颈以下尽是红痕,着了热水,这会儿倒更加明显了。他径自穿了中衣内袍,未取便服,而是直接将官袍披在身上。约是累得狠了,这会儿梁煜呼吸沉沉,连神色也极平和温柔。林文恕瞧得低声一笑,轻手轻脚熄了烛火,掩门走到庭中。
吴寄还在外头等着,见他头发未干就这样走出来,吓了一跳,忙上前道:“爷!如此恐要着凉……”
林文恕看他一眼,只道无妨。
“梁煜带的行李,你都收拾妥当了?”
吴寄垂首道:“不敢翻整,只一并摆在书房。”
林文恕点头,紧了紧身上的官袍:“在书房升个火盆,取些干布巾予我擦头发。厨房若有剩下的菜粥,也热些过来。”
吴寄大惊:“爷不睡了么?”
林文恕看看天色,月已偏西。
他淡淡道:“寅时就要唤他起来,哪里还有睡觉的时间。”
吴寄不敢多话,只得恭敬退下。
梁煜从江苏一路北上,带的行李不过三件——扁书箱,轻布囊,凛水剑。
林文恕拔了剑,青光便映得他眼中一痛。伸指弹过去,剑身轻巧,回音却是凛冽。布囊中几件衣裳,两本账册,书箱中都是厚厚的图纸,那账册衣衫却是沾了血的。如此说来,两个月内,凛水剑必曾饮血。林文恕轻轻皱了眉,一张一页,细细看了过去,却是不住点头。皇帝不说任人唯才,看重梁煜,倒是真真因了这人的本事。
到得寅时,未曾有人来唤,梁煜便醒了过来。身边床铺早已冰冷,竟似从未有人睡过。
无奈摇首,他掀了被褥自行起身。房中一片漆黑,待开了窗户,屋外月色倒是清明。苏笑打着哈欠捧着热水一路走过来,见白衣男子倚着窗户朝他露齿而笑,吓得差些儿将盆给扔了,好在梁煜面容于他终是熟悉,才没酿成惊天巨响。
苏笑缩着脑袋进了屋,苦哈哈道:“梁爷……”
梁煜伸手捏捏他头上的揪揪,不禁笑道:“吓着你啦?”
苏笑一面收拾盆子一边猛摇头:“没有没有!”
梁煜倒没什么心思再接着逗他,只是笑了笑,低声问:“你们家主人在书房?”
苏笑轻声道:“恩,爷好像一晚上没睡……”
梁煜也不多问,只是垂首去掬热水洁面,径自收拾发髻。等林文恕一脸倦色回了房,就瞧见梁煜收拾停当玉树临风似的坐在桌前吃包子。官袍还是昨日那件脏兮兮的,也没空闲给他去府上拿新的。林文恕便有些担心地皱起眉头:“你就穿这件去面圣?要不要让吴寄去你府上再取一套过来,反正也不远。”
梁煜低声一笑:“我府上的人恐怕还没走,吴寄过去,太子那头定要知晓我直接来了你这儿。”
林文恕惊得顿住,半晌才道:“太子……往你府上派人?”
梁煜抬眼看他:“还没进城就得了消息,这才着忙地往你这儿躲。”
林文恕心中百折千转,话出了口却是戏谑口吻:“哦,合着你若不是为躲人,还想不起我这小庙是吧?”
梁煜却一下儿笑得开怀,伸手就要搂他。
林文恕闪身一躲,瞪他一眼:“青天白日的,别瞎闹。”
梁煜就势收回手去,摸摸鼻子,正色道:“东西你都看了?”
林文恕点头。
梁煜便道:“也好。今日进宫面圣,我不好指摘江苏那头的官员,只得据实以报,没有证据的事情,却也不敢多言。河道一事,你了解这一二便罢,别想着弹劾谁了。”
林文恕一愣,竟是半晌没说出话来。入京不到一年,正式独立处理御史中丞之务不过半年,他弹劾的大小官员不说十个有余,五六位丢官儿的还是有。只是以前都是小打小闹,何曾引出大案来?此次河道疏通,梁煜分明一路凶险,连太子都牵扯进去,却叫他不要问津,倒是奇事。
梁煜不动声色,林文恕便冷笑道:“哦?那你倒不如别把东西带进我府里,好防着我偷瞧了。”
梁煜筷子一顿,放下吃了一半的小笼包,抬眼细细瞧着林文恕:“我说的可都是好话。”
林文恕白他一眼,重重在旁边落了座。这下未曾注意,倒是他自己吃了苦楚。梁煜忙伸手扶了他歪斜的身子,忍不住低声笑道:“宗敏小心——”
林文恕气得狠狠捏住他胳臂:“贼厮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