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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谢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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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谢衣
杏花微雨时节,谢衣忽梦少年事。
那一年似乎是伏羲结界方破,他奉命下界寻找合适建造据点的地方,却没有相去多远,便在北疆下空的一处古寺停留下来。
边身跟着的一个年轻姑娘不解的问他,世间如此之大,为何偏偏对此地青睐有加?
他浅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你看那里。
那块巨石上清气盘绕,据典籍记载,是因为很久以前神农西行之时,曾在这块石板上稍做歇息,以至数千年之后,仍然清气残留,而许多的妖灵便在此地倚仗清气修行。
无数的妖灵在他的唐刀下灰飞烟灭。
他们的修为或深或浅,有些临死前会不甘心的呐喊着,就算是化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他却对所谓的厉鬼没有丝毫好奇之心亦无畏惧之心。
初七无心旁骛,持刀继续向古寺深处挺进,直到一块巨石站起来,再次挡住了他的路。
这块石头也不知沉睡了多少年,问他,“哪里来的小子,竟敢惊扰老夫的好梦!”
初七挥了挥唐刀,冷冷回道:“奉命清道,挡路者死。”
老石头笑起来,大笑,“好大的口气,且让老夫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你区区一个人类……不,或许只能算半个——你身上人的气息真是少得可怜。”
梦境里,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而前不久,他才因为一件事惹了那个人生气。他想,那个人终日案牍劳形而又生辰将近,不如把这块石头制成石椅赠与他,于他修行定有益处。
他将想法告之身边的姑娘,那个姑娘笑道,无论您送什么,大祭司都会很高兴的。
他也很开心,抚掌道,就这么定了。转而又想,这家伙这样结实,又有清气护体,只怕得回流月城将自己的偃甲工具带来,而离开之前,他得在上面做个记号,以免别人捷足先登。
初七跃身从老石头的顶上跳了过去,而唐刀毫不迟疑的刺中它的要害。在一场苦战之后,它终究还是倒下了。
“……真是强大的力量,比当初那个人更加纯粹……那个,赐老夫姓名的人……”形散之前,它叨念着。
许多年前的那个绿衫少年,在它尚且只有意识之时,挥袖在他身上留下记号,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他倚仗神农清气终于修得自由之身,却也没有离开此地,慢慢得,他开始识文断字,便从身上那个朱红的记号取字为姓名,名曰石不转。
它最后的所思所想如幻影一般在周围影映出来,初七动容地向着那个酷似自己的绿衫少年伸出了手,“你是……”
幻影结束时,石不转身上呈着几个已经褪色的斑驳字迹,初七念出声来。“这是……”片刻之后,他挥了挥刀,“与我何干?主人说过,多余的好奇,只会徒令利刃变钝。”
而他,永远都将是主人最强的利刃。
再之后,梦境便终止了。
谢衣从流月城回来之后,做过许多的梦,重现了他许多曾经记忆模糊的过去。
就像是从他第一次接触偃甲炉起,记忆的门阀就破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涓涓不断,再也关不住了。
梦里面有很多他应该熟悉的人,比如那个年轻的姑娘,他唤她离珠,还有瞳,华月,小曦,甚至是一个看着并不面善叫风琊的人。
他们在他记忆里一举一动都那样鲜活,爱、恨、憎、欲,都如同脱离了梦境般变成事实,可唯独有一个人始终不肯入他梦来。
每个人都会提到他的名字,他却终始都在梦的尽头。
所谓唯梦闲人不梦君。谢衣能肯定,那个人就是沈夜。
谢衣看着他面前这尊栩栩如生的偃甲人,看了很久,看得很仔细。正在读卷宗的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斜飞入鬓的眉稍略微分岔,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无一不与沈夜一模一样。
他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这尊偃甲人是何时置于偃甲房中的。
谢衣隐约觉得有些头疼,他忽然想喝酒。
他离开纪山旧居已久,村民皆不知他已经悄声回来了,今年并没有送来杏花酒。不过他记得,他回来的时候,叶海在桌上有留信,说存了几坛去年的桂花酿在他的酒窖。
谢衣将酒坛搬上来,对着偃甲人喝了许多。一盏又一盏,直到面色因酒意泛着薄红,意识混沌,他伸出指尖从偃甲人的身上划过,触手却一片冰凉。
哦,偃甲人是没有温度的。
到底不是他。不会行走,不会说,不会笑。
沈夜其实也很少笑,看上去刻板而又威严,偶尔笑起来,也不似寻常人说的春风拂晓,倒像是冬天落下的的第一棒新雪,明亮而沉静。他立在流月城的顶峰,所有人伏在底端,对他或是敬畏,或是憎恨,他却依旧如同那高天孤月一般,照彻着整座城池,如冰亦如霜。
然而他手心的温度谢衣却是记得的,不高不低,正好熨贴。
谢衣忽然笑了笑,苦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思念竟如此之深,就这样入了骨。
他从流月城回来,将纪山山道上的机关全部都检修了一遍,然后启动了屋内的那座驱动炉,硕大的屋顶于是化身大鹏鸟载着他一飞冲天而去,俯瞰之下,所有的一切罩在结界之中,在他眼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遥远,却终是不可弃。所以他在兜兜转转了许多地方以后,又回来了。
谢衣看定手中的几枚彩石。
这几枚五石色是他离开流月城的时候沈夜赠予他的,说如果他想回去,便可自己引爆破伏羲结界而归。
而现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