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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汉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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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肥原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撕去了伪善的外表。
“江先生,你和大日本皇军作对,是大大的不对的。”他狞笑着,“江先生,中国人有句古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皇军还是对你有信心的,但不会太有耐心。如果江先生一意孤行,恐怕,也许某一个夜晚,一颗炮弹会掉落在江家的漂亮别墅里。”
在场的人听到他这番明目张胆的胁迫,已经气得肺都要炸了。
此时土肥原洋洋得意地扫了一眼腹部隆起的桑桑,说,“江先生,你一定很期待你的孙子降生吧。呵呵呵呵……”他阴冷的目光饶有兴趣地定格在桑桑身上。
“滚!”江胜彪忍不住破口大骂,“滚你小日本犊子。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老子的孙子也是条汉子!”
“呵呵,只怕,你的孙子未必能顺利生下来。”土肥原留下最后一句威胁,离开了。
这也是他留给江家的最后警告。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桑桑身上,忧虑、担心,恐惧,各种情绪围绕着她。
她是他们的福星,是他们的希望,她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奶奶的,敢动老子的孙子。老子和他们拼了!”江胜彪一边大骂,一边就要召集人马去闯日本军方的司令部。楚门好不容易才把他拖住,不让他去。
“这样硬碰硬不是办法。而且如果我们先动手,更加理亏。”楚门劝他,“爸爸你放心,我不会让桑桑出事的。绝对不会!”
楚门的第一选择,还是希望能通过外交斡旋来解决。所以他又去求助法国领事安德鲁和他夫人了。但安德鲁表示爱莫能助。
安德鲁表示,这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的事,当日本人没有威胁到法国人的在华利益,他们没有理由干涉。但安德鲁劝楚门离开上海,回法国去。
“为什么不带着你父亲和妻子回巴黎去?”他说,“你在那里留学多年,已经完全融入了法国的社交圈。你很讨人喜欢,很有才华,法国和巴黎都会热情欢迎你们一家人的。至于护照和其他帮助,我会尽量帮助你——只要你踏上法国的领土。”
楚门苦笑着婉言谢绝,离开了法国领事馆。
离开上海,离开中国,他不是没想过。但这次和十四岁时不同。他担负了太多的责任,不能轻易地卸下。
整个江海帮都在指望他继承帮会,发扬光大。他之前的努力也让他声名鹊起,社会上广泛认为他是个爱国的名流。如今一走了之,他做不到。
他回来后,告诉了大家他的想法,桑桑和江胜彪都支持他。
但江家被困的窘境却每况愈下,没有任何改变。食物越来越缺乏,和市场不好也有关系。土肥原总是找人去江家的工厂和公司捣乱,帮会的生存举步维艰。
难道真的举着斧头去砍小日本?那么也许真的会有颗炮弹打中江家别墅。然后呢,桑桑……腹中的孩子……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土肥原已经找了个傀儡,做了所谓的日中友好防卫协会主席。
这个主席被委任的当天,还亲自上江家拜访。
因为他是江仲坤。
“没想到吧。”江仲坤穿着一身考究的细格纹呢子西装,趾高气扬地走进了江家别墅。
“我说过,不允许你再走进这个家。”江胜彪冷冷地说。
“我知道,我可没有以江仲坤的身份来这里。”江仲坤不屑一顾,“我现在的名字叫冈本龟太郎,是日中友好防卫——”
他话没说完,江胜彪把桌子上的茶壶扔了过去,大骂,“兔崽子,居然做汉奸。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刀砍死你!”
江仲坤也不愧是青帮老大的儿子,功夫不好,躲袭击的本能还是有的。他居然机灵地避开了迎面丢过来的茶壶,但还是被茶壶里的茶水溅湿了衣服。
江仲坤也勃然大怒,指着江胜彪骂,“老不死的,不是看在我妈的份上,我早就叫日本人收拾你了。你再惹我,我不会客气的。别忘了,你赶我走的时候,我们就没有父子情意了。”
江胜彪气得差点背过气。
楚门让人扶江胜彪坐下,自己拦在江仲坤面前,沉声说,“你想清楚。你投靠日本人,现在是锦衣玉食,可将来一定会是过街老鼠。”
江仲坤冷笑,“将来?你还是自己想想,活不活得到将来吧。不是你还有你那个小骚狐狸,江海帮就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如果我把整个帮会交给日本人,那么整个上海滩都是我的了。”
“冥顽不灵。”楚门斥责,“你以为江海帮的人都像你这么没骨气。”
“少再摆出老大的姿态教训我。”江仲坤说,“你还有没有骨头留到明天,都是个问题。我来,就是最后来问问你的态度,土肥原说了,如果你再不答应和日本人合作,加入日中友好协会,那么你就是日本的敌人。你自己知道后果吧!”说完,他就走了。
最后通牒。
全家人讨论到深夜。
“我想送桑桑去法国领事馆。”楚门最后说,“安德鲁会安排她去法国的。”
“那你们呢?”桑桑焦急地问。
楚门摇摇头,“我不能走。我不能撇下爸爸和整个江海帮。”
“那我也不走。”桑桑瘪着嘴,“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孩子也要和你们在一起。”
争执了半天,就是不能达成一致。桑桑坚持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江胜彪劝楚门和桑桑一起走;楚门却让桑桑和江胜彪一起去法国,他留下来照看整个江海帮。
三个人三种意见,根本无法协调。楚门和江胜彪也不敢和桑桑争执太多,怕刺激到她对孩子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驻守百乐门的江海帮弟子匆匆跑来通报,说日本人答应暂时不对江家制裁。
“发生什么事了?十九路军回来了吗?”楚门很疑惑。
通报的弟子摇摇头,“小全投靠了日本人,并答应逐渐拉拢江海帮。条件是日本人暂缓对付江家。”
桑桑呼地站了起来,“不行,他不能为了江家去做汉奸。”
不顾楚门的劝阻,也不顾外面是否有日本特务在等着算计她,桑桑执意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去百乐门找清扬。
到了百乐门,她径直走进清扬的包厢,门也不敲,一看到清扬,劈头就问,“为什么让小全投靠日本人?你知道他根本不是和江仲坤同流合污的人?”
“因为,日本人威胁到了你的安全。”清扬说。
她坐在窗前,平静地凝望着夜幕下依然有霓虹灯闪烁的上海闹市街头,孤单地思念着,抚摸着比桑桑还大,已经快八个月的肚子。
桑桑一时语塞,过了会儿才语气平缓下来。“我知道,他像亲哥哥一样对我好。我知道大家都担心我,可是我们必须有底线啊。”
清扬叹了一声,扶着臃肿的腰身,费力地站了起来,“桑桑,你根本不明白。”她说。
“什么?”桑桑的确不明白。
“在日本人去江家威胁你之前,我和小全一直商量着,如果上海呆不下去,我们就带着多年的积蓄去偏远的地区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或者,去延安找地下党组织保护我们。”清扬说,“可是日本人对你的威胁,却让小全孤注一掷,甚至委曲求全,放弃底线去投靠了他们。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有足够的食物吃、有安心的日子过、能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清扬,别这么说。”桑桑有些承受不了清扬的坦白。
“因为你才是他真正的动力之源。”一向含蓄的清扬却不顾她的尴尬,执意说下去,“为了我,他可以回避一切纠纷;可是为了你,他可以放弃底线。”
“清扬,不要这样。”桑桑恳求着,“小全很爱你,很爱很爱你。自从他爱上你,自从你怀孕,他几乎一直呆在百乐门。”
“我知道。因为你只是他的梦想。可却是他想极力维护的梦想。”清扬说,神色中满足和失望混杂,“你永远是他的一个梦,所以他不会追逐你。而我虽然不是他的真爱,却可以得到他,和他共度下半生。”
“清扬,不管,小全如何看待我——或许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爱我——可是我绝对没有抢夺他的意思。”桑桑在略感尴尬时,也为清扬感到难过。她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清扬的大方气度是颇得桑桑好感的。
“我知道,你已经应付不了江楚门和安清牧的矛盾了。”清扬说。不知是否因为小全离开去投靠了日本人,还是因为产期临近,她不像以往那样温和,而是有些咄咄逼人。
但桑桑都忍耐下来了,“我真心地希望,你们能和和美美地过完下半辈子。所以,我们想办法把他找回来吧。”
清扬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既然他决定了为你牺牲,你为何不享受他牺牲的成果。”
谈话不能达成共识,桑桑怏怏地回了江家。
然而不管清扬是否尖锐过度,桑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却的确“享受”到了小全投靠日本人以后的牺牲成果。江家逐渐又买到了充足的食物;别墅周围的日本特务撤了不少;楚门的烟草厂和药店也暂时没有人去闹事了,但还是进不到货源。
生活似乎恢复到了可以安心的程度。可桑桑的心里并不踏实,她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地进行下去。楚门也这么认为,二人在房间里悄悄谈论,觉得小全恐怕不能撑太久。
因为小全只是江家的一个保镖。虽然他和桑桑的关系很亲近,但不是拥有江海帮实权的人。小全承诺日本人会把江海帮拉拢过来,倘若他不能实现这么大的目标,恐怕日本人不会放过他。
他们很忧虑,却无计可施。吃着喝着却感觉无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更惊人的事。
而一切都来得很快。
只不过仅仅一个星期以后,某一个深夜,浑身是血的小全出现在了江家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