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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出大事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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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没有吃晚饭,她在等楚门带小馄饨回来做夜宵。
可是楚门没有再回来。
晚上八点左右,饿得饥肠辘辘的桑桑听到别墅外传来惊慌的叫喊,“老大,老大出大事儿了!”
十几个青帮子弟匆匆地跑来报信,“大公子被警察抓起来了!说大公子和革命党私通!”
江胜彪怒发冲冠,“那群王八蛋平时可没少拿我的好处,居然敢反咬一口。走,上警局要人去!”
桑桑也要跟去,江胜彪一挥手,“媳妇儿不用去,留家里稍安勿躁。不用一刻钟的工夫,我就能把楚门带回来,保证不会少一根汗毛。”说完,迈着外八字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只带了那十几个报信的青帮子弟。
两个小时候,江胜彪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破口大骂,“妈拉个巴子的小王八蛋,油盐不进,仗着去过美国军官学校,学了点儿洋人的本事,就敢到上海滩来横行霸道。老子非找人砍死你不可!”一边说一边开始打电话到处找人,“喂,法国领事馆吗,我找安德鲁先生……”
桑桑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安清牧不肯放人。她心急如焚,不顾江胜彪还在找人斡旋,溜出了江家别墅,跟着其他青帮子弟朝警局跑去。
此时,江楚门被抓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上海滩,江海帮的人当然也都知道了,而且看到江胜彪在第一轮交涉中居然败下阵来。顿时群情激奋,纷纷掳袖子伸胳膊地表示要去警局抢人回来。于是在几个元老的带领下,几千青帮子弟蜂拥而去。
桑桑赶到警局的时候,看到警察局已经被黑压压的江海帮子弟包围了。率先赶到的子弟是最先目睹江楚门被安清牧押回了警察局,而且也知道安清牧拒绝了江胜彪的和谈要求,坚持不放人。因此他们非常气愤,不断派人出去报信,把更多的子弟聚拢过来,而且让他们带来了更多的武器,几乎人手一把利斧,或者棍子,甚至有练家子操着大刀和红缨枪来的。
可是,安清牧并不是那个在雨夜被灭门的小□□。
“砰!”一声枪响,对着黑沉沉的夜空放送警告,今夜无月,只有杀气满乾坤。
随着枪声,警察局的门窗里探出了一排排的长枪,黑漆漆的枪管对准身着黑衣的青帮子弟,枪口像没身子的怪兽眼睛,一个个瞄准猎物。
安清牧的身影出现在枪管上方,身姿依旧挺拔,脸色发青发白,寒气逼人,面对几千恶徒,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下令,“不管是谁,敢袭击警局的,杀无赦!”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强硬。
警察局里面,一些曾经和江海帮交好、并收过青帮好处费的警察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他们龟缩在狙击枪手们后面,头都不敢抬,唯恐被外面的江海帮子弟发现。
几个人咬着耳朵,小声商议着,最后推攘着局长老付过去,和安清牧商量。
老付有苦难言,他虽然是名义上的正局长,但知道权力已经被安清牧架空了,人家直接接收蒋委员长的旨意,哪里把他放在眼里。但不管如何,如果这次事件闹僵了,老付也会被江胜彪砍死的。所以他还是斗胆过来和安清牧协商。
“我说,爷啊。”老付的语气比百乐门的舞女还温柔,“这样硬碰硬,不好吧。”
“你闭嘴。”安清牧头也不回,只紧盯着外面青帮子弟的动静。
老付豁出一张老脸,“爷啊,江楚门的事儿,不是还没来得及审判吗。不如就让他的家人见一面,好歹也先宽个心,别闹这么大误会啊。”
“误会?”安清牧听到这里,冷笑一声,拧过头来,目光又像无形的刀片开始解剖老付了,“你往日里收了他们多少好处了?”
“爷啊,都是过去的事了。自打您来了后,我就没拿过他们一个铜钿啊。”老付一边解释,一边身子就矮下去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安清牧说,“一,投靠江海帮,和革命党扯上关系,我上报蒋委员长,以后让军统的戴笠追杀你;二,坚守阵地,我既往不咎,如果你不幸牺牲了,我上报蒋委员长,封你为烈士。”
“爷啊,能不死么?”老付哭丧着脸,“都是死,名声好坏还有多大差别啊。”
此时外面的江海帮子弟开始喊起了统一的口号,“狗屎警察,缴枪放人;狗屎警察,缴枪放人……”
整齐的吼声震天动地,存心让今夜的上海滩不眠不休。一边喊,一边朝前挤,后排的推前面的,不知不觉就靠近了警局大门,意欲冲破进去抢人。
安清牧冷笑一声,抬手示意狙击枪手准备,并高声重复命令,“如果有任何人擅自闯入警察局,杀无赦!”
枪手于是齐齐举起,扣准扳机,随时准备开枪。
安清牧的命令愈发激怒了青帮子弟,就像在已经沸腾的情绪上再浇一层油。有的江海帮子弟率先喊起来,“要命有一条,放出大公子!”
许多人纷纷迎合,举着拳头跟着喊新的口号,“要命有一条,放出大公子!”
眼看江海帮真的不怕死地蜂拥过来,似乎要和警察们同归于尽了,安清牧一咬牙,转身从地下密室里把五花大绑的江楚门提溜了过来。他把楚门按到窗台上,让外面的青帮子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然后厉声喝道,
“想造反?行啊!有一个人冲进来,我就先以谋反暴动罪杀了江楚门!”
“你敢杀大公子,我们一定要把你五马分尸,咬你的肉喝你的血!”有人回击。
“哈哈哈!“安清牧扬天大笑,”以身殉国,安某平生夙愿。能以一抵十,杀几只狗仔垫背,不亏反赚了。”
“不要冲过去!”从人群最后面,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喊。
目睹了如此紧绷气氛,千钧一发局势的桑桑,忍不住出声恳求了,“求求你们,不要一时冲动,害死大公子!”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安清牧绝对做得出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事情来。
少夫人出面了。
人群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通道,目送着娇小的桑桑一直走到了离楚门最近的地方。
“楚门?”桑桑扶着警局外围的栅栏,仰望着被按在窗台上身不由己的丈夫,“楚门,你有没有受苦?”
楚门摇摇头,深情凝视着她,“我没事,你别担心——对不起,没能给你买夜宵了。”
桑桑憋了很久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别哭,乖,好好的。”楚门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我想吻你。”
他扭头对安清牧说,“能给松一下绑吗,我想给她抛个飞吻。”
安清牧刚才还大义凛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醋意。“你真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种时候,飞吻,呵呵呵……”
楚门扭头继续望着桑桑,突然放声大喊,“桑桑,我爱你!”
被他的喊声差点震聋耳朵的是安清牧,他离得最近,几乎紧挨着楚门。安清牧耳朵里一阵嗡嗡响,大怒,从牙缝里挤出来恶声恶语,“你们至今还是非法同居!”
江海帮闹腾了一个晚上,尽管手持利器,却始终没能突破安清牧布置的严密警戒,也不敢在他的威胁下擅自动手,怕伤到了楚门。
熬到黎明时分,大家又困又累又迷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桑桑和几个元老商议了很久,觉得这样以硬碰硬恐怕不是个办法。如果哪个江海帮子弟沉不住气冲进警局,安清牧真有可能先射杀了楚门;就算侥幸把楚门活着救出来了,这件事一旦闹大,恐怕会招来国民政府的围剿,那么江海帮一样岌岌可危。
最后,大家决定,留下少部分人监视安清牧和警局的动向,其他人散开到外围,待命。
而桑桑和几个元老立刻赶回江家,去想别的营救办法了。
最好的营救办法,自然是和平解决。既然安清牧软硬不吃,那么就搬一下别的救兵。
江胜彪首先找的就是和楚门关系最好的法租界大使,安德鲁先生。但安德鲁先生的态度却不明朗。主要原因是:安德鲁认为楚门如果是违背了国民政府的法规,和革命党有所牵连,这就不是他一个外国大使可以过问,也不该过问的事了。
和革命党的纠葛是国民政府的心腹大患,局势太过微妙,安德鲁不想蹚这滩浑水。所以支支吾吾,并没有答应从中斡旋。
江胜彪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得到安德鲁的相助,苦笑着放弃了。
“人情冷暖,我活了大半辈子,怎能不知呢。有利可图,才做得成朋友。锒铛入狱了,都拍拍屁股走人了。”
“公公,你别难过,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桑桑说,“安清牧是个守法规的人,只要没有激怒他,他必须要申报南京政府才能处置楚门。我们还有时间的。”
于是江胜彪等人开始琢磨,能不能和南京方面的人拉拉关系,通融一下。
可是这条路也很难走。一来政府官员和青帮的关系,基本上就是相互利用,谈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二来,如今楚门牵涉的是和革命党的私下联络,这是国民政府最忌讳的问题。
江家忙做一团,却找不到有效可行的营救方式。桑桑再一次尝到了举目无亲的孤独悲凉滋味:她在这个时代太渺小了,以至于面对楚门的困境,如此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