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钻/魔戒同人〗回忆之书》鹿鹿的小号

3、第一章（下）

　　我一直坚信，明霓国斯在诞生之初也一定存在与之相生相伴的华美乐章。然而正如母亲所言，彼时这座奇迹之境自身的华美之光足以盖过一切言语的描绘，歌声是多余的，与之相比不过是相形见绌的复述。唯有当黑暗降临，阴影落下，对已逝之物的追溯之情才会如夜空之上的星光一般迟来遥望。

　　我从母亲简短的话语中获取了一些我尚不能完全明白的启悟，这促使着我鼓起勇气再次跟在了戴隆身后。正如我尚无法明白他的爱情一样，他也不会认同我这种莫名其妙的孩子气行为，然而他还是慷慨地借给我一本乐谱，尽管我很不喜欢他那种不以为然的打量目光。我挑选了一首名为《库维因恩的星光》的曲子，它的简短就如同我对库维因恩的浅薄了解。然而我知道那是精灵一族的起源之地，而那片故土也早已因着河流山川的改道而坠入记忆深渊。唯独乐曲与歌声能将它逝去的影像再次复现。

　　就在我痴迷追溯琴音中的过往时，一些不祥的征兆已经悄然酝酿在贝尔兰之中。身为庭葛陛下的将领之一，我父亲腰间那柄长剑比我拥有更多陪伴他的时间。巡逻队不知疲倦地奔走在森林边缘，各种各样的猜测与证实被他们带回，国王听闻之后沉默不语，而后只是聘请诺格林人为辛达精灵打造更多更坚固锋利的兵器。后来有传言说王后梅丽安早就预见了这一切，美丽绝伦又安全隐秘的千石窟宫殿正是由着这样的先见忧虑所造就的，所以明霓国斯一开始便是生于悲伤之中。

　　然而那困扰不了我那执着的琴声。与所有精灵幼童一样，我仍然是受到周全庇护与照料的。在广阔的交错的长廊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响彻着幼精灵的欢歌笑语，并且那永远都不会被视为对宫廷守则的冒犯。只是当我怀揣着自己的竖琴，与他们一起行走在仿佛永无尽头的长廊上时无论如何都无法料到，我们中的很多人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迎回自己远巡归来的父亲了。

　　汹涌而起的阴影在大海彼岸的悲伤不幸传来之前提早降临。漫天的沉沉黑云涌起，数不清的丑陋怪物伴随着死亡之音涌现。曾经宁和平静的贝尔兰遭到猛烈袭击，当仓皇失措的精灵用鲜血侵染家园之土时也无法知悉这群生物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们背后又有着怎样的阴谋。有幸存活的人，要到很久之后才能从那些因着逝去而响起的歌声里，由双圣树的光芒枯萎的那声哀悼开始，才能明白阿尔达世界的大乐章主题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我对那场流血之战的了解也是由着后来传承下来的歌谣。我终于开始正视并了解到，惊世绝曲或许只产生于对逝去之物的悲痛怀念中。当时，父亲被传唤上前方战场，家中的母亲终日沉默一语不发，我则陷入了自己还不能完全明白的惶恐中。阴影笼罩了我们每一个人。

　　那架竖琴就是在那时遗失的。在我彻底承认并面对它的失踪时我的手指上还留有尚未痊愈的伤痕。后来，一直到我跟随父亲离开烈火中的眀霓国斯时，也没再见到过它。

　　很多人都在那场战争中死去了。王后梅丽安为他们悲伤落泪，而后在寂静的大殿上诉说着精灵的宿敌已经回来的事实。为了对抗那个敌人，光有坚固的石窟宫殿还不够，于是王后决意筑起一道庇护王国与子民的魔法环带。但是在那之前，一些过于悲伤的人已经选择了离开，他们或许去到远方的山脉中隐匿起来，或许一路西行渴望再次听见梵拉的召唤之音。

　　我的母亲便是属于后者中的一员。在那一刻，母亲用她坚定的行为证明了她与我们的不同。曾经父亲无意提到母亲与我们不一样时，孩童的目光只是落到了那与众人鲜明区别开来的一头金发上。后来回想起来，我才终于明白母亲那总是温柔睿智的话语中究竟蕴涵了多少沉重的悲伤，然而当年的我无法理解，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原谅她。

　　母亲说她要回到家人的身边。我不明白，难道我和父亲不是她的家人吗？况且，我也是金发，跟她一模一样的金发。

　　“瑟兰迪尔，我的小春天，我永远都是这样爱你。”

　　幼小的我怎能忍受这样的离别之语？我又哭又闹，抓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一直沉默的父亲却忽然拉开我，并命仆人将我抱走。那样撕心裂肺的稚嫩哭音，至今仍时常在我梦中响起。

　　我永远无法知悉他们那天究竟说了些什么。当父亲独自一人返回时，我只知道，我们就此失去了母亲。后来我始终坚信，哪怕直到那一刻，父亲与母亲也仍然深爱着彼此，然而这就像一首歌，分不清谁为谁吟唱，他们在开始时为歌声所吸引彼此相伴，歌声结束后也终须分道扬镳。

　　彼时我没有哭，父亲也没说话，只是静静走到了我的身边，蹲下身来将双手轻轻插入我脑后。当察觉到父亲是想替我梳头时，我微微吃了一惊，过去的父亲从来不会做这种事，就跟他在清醒时从来不会叫我“小春天”一样。

　　父亲的手毕竟与母亲不同，好几次我拼命忍住几乎迸出唇外的痛呼，而最后一齐看向镜中我那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时，我们都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都哭了。

　　“Ada你好笨。”我一边拼命擦去泪水一边指着我那被搞得一团乱的头发说。

　　“对不起，小春天，”他忽然拥我入怀，以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力量，“对不起……”

　　那是母亲离去的那晚他对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随后，王后的魔法环带将邪恶阻挡在外，却也在同时将更深的阴影埋在族人心中。而相信一切不幸已经结束过去的，也只有我这样涉世未深的孩子罢了。

　　那时的我又怎么会明白，精灵太过漫长的一生，本就是不断失去的旅程。而最令人悲伤的是，这趟旅程永远不会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