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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难圆 ...

  •   中秋夜,人难圆。
      北方的秋夜已经很冷了,越小乙傍晚的时候喝了两壶酒,带着些酒意在呼朋小筑的屋顶睡了一觉,被半夜的风吹醒。
      睁眼时见月光洒了自己满身,越小乙坐起来,望着天上的圆月,发起呆来。
      今天是八月十五,是妍妍出嫁的日子。
      喝了点酒,又吹了冷风,越小乙觉得头有些疼,懵懵懂懂地从屋顶翻下来,才发现自己翻错方向了。
      她该翻去屋外的。
      “越将军?”董娘子听见动静,出屋子,见来人是越小乙,唤了一声。
      越小乙本想趁着夜深人静翻墙离开,却被热情的董娘子拉进屋里,又给她端了热水,还问她要不要吃夜宵。
      越小乙本来就是个憨厚的人,不好弗董娘子的意,再加上她吃了酒又吹了风,本就有些晕,便顺着董娘子的意思安顿下来了。
      这是她和妍妍住的屋子。
      越小乙坐在屋中,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屋内的陈设,床单、枕套、被面、桌布全是妍妍的手艺。
      她的针脚很密,总能把布边收的很自然又看不见线的痕迹,她缝的东西看着低调极了,用着却是极舒服的。就像她给自己做的那些贴身的衣物,舒服柔软,胳膊肘和膝盖处加厚了,很是贴心。
      一触及她布置的一切,越小乙的精神便松泛下来——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太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事实还是别的什么,发了疯一般地整顿黑骑军务,带着弟兄们在边界加强巡防,像一颗不会停的陀螺,一直转一直转,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没有力气和心思为一些军务无关的事分心。
      屋里的陈设都是妍妍费心思布置的,几乎都是出自她的手,越小乙感觉自己被回忆的推到一个荒岛上,任由如潮的过去将她淹没窒息。
      董娘子每日都来收拾打扫,妆台上一点落灰都无,越小乙拉开小抽屉,里头的木梳上缠着一根长发,细细软软,是妍妍的。
      她是武将,不太会梳头,拉弓射箭在行,梳头却笨手笨脚,经常把妍妍拉疼。她记得沐浴后临睡前,她和妍妍并肩坐在妆台前,互相擦头发梳头发,沐浴后的脸色总是特别好,两人的面容一齐映在镜子上,年轻女孩的面庞,亲亲热热地依在一起。
      妍妍的落发绕在越小乙的指上,她记得妍妍有时候气起来也会用力给她梳头,说让她尝尝滋味,又说她的发质粗硬,这样的人脾气都犟。
      自己的脾气的向来耿直,也许是天性使然,也是姜御丞后天引导所致。若是她早让一步,是不是此刻的她便坐在自己身边,同自己撒着娇,而不是用一个陌生的身份嫁给项婴。
      越小乙忘不了那一幕,她忘不了那日在京都,看着妍妍搂着项婴的脖子,亲昵地对他笑,她从未有这样强烈嫉妒心,也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无力感。
      她少年时爱项婴,知道他有许多情人,虽项婴当时对她一心一意,但她心中也是有些芥蒂的,可她从不曾知道自己的嫉妒也会如此疯狂,当她见到项婴抱住妍妍时,她竟然恶毒地想,为什么他不死在嘉麟三年的那一箭里呢?
      她那时好想,好想冲上前去,将妍妍抢回来,正如她一开始计划的一样,她要谢之妍赎罪,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一世,赎她的杀孽、了她的情债。
      可她到底没有冲上去。
      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呢?
      她是谁?
      是姜御丞的养女?是项婴曾经的爱人?是发誓永不回京的仁武将军?
      她竟然退缩了,她竟然失去当初孤身闯青龙寨抢新娘的的勇气了。
      仁武将军扔下北疆的军务,却没有两手空空地回到,她没有提,修远亦没有问她,唐俏似乎是和小宝通了信,在她面前总是欲言又止。
      一切都无所谓了,旁人的眼光怎样已经无所谓了,妍妍嫁为人妇,她们从各种意义上都结束了。
      本来就未在阳光下走过一天的感情,无声无息地休止,就像她们一开始的顾虑——不为世道所容的爱,那她们便只将其珍藏在彼此心里就好。
      那份禁忌的爱在她们的心中萌发、生长、背离、消弭。
      一切只存在于她们的心中罢了。
      越小乙觉得身心俱疲。
      身子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带动着放松的身心,枕间遗留着妍妍的味道,是她梳头时爱用的刨花水,海棠花的香气,清清淡淡,浮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钻进她心中每个孔窍。
      一夜酣眠。
      越小乙的作息向来规律,约莫寅时一刻就迷迷糊糊地醒来,身侧是凉凉的温度,又闻到大麦粥的味道,妍妍又早起给自己做早饭了。
      心中既暖又满足。
      越小乙爬起来,想要随便洗漱下出门喂马,听到的确实董娘子的声音:“越将军醒了?快用饭吧,我家那口子已经在帮您喂马了,慢慢儿吃,不够再添!”
      一颗心就这么凉下来。
      一样的清晨,却不再是一样的人了。
      是啊,妍妍,已经嫁人了呢。
      董娘子对吃有着执着的热情,是造饭的好手,香喷喷的大麦粥,越小乙却味同嚼蜡。
      妍妍的这份贤惠,项婴有没有幸享受到呢?
      秋天的早晨,真是冷呢。

      项婴说,洞房的喜烛要燃到天明,谢之妍便睁着眼看着那对喜烛燃到尽头。
      洞房之夜平平顺顺,项婴收起了他的冷厉,尽职地当温柔的新郎,谢之妍想,若是她当年没有带着失望离开京都,这样的结局一定是她最想要的。
      这是她小时候为之仰望的梦境,此刻就躺在她身边,
      谢之妍真是觉得天意弄人,她要的时候让她求而不得,等她移情越小乙,司马洵却把项婴塞过来。
      到底是因为自己不够强的关系。
      她当初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京都,司马洵可曾想过她会成为江湖第一庄的第一人?若不是如此怎么会舍得把项婴给她?
      真是天意弄人。
      司马洵至今未放下对自己的戒备,若是知道仁武将军和自己过从甚密,不知道要生多少心眼。
      项婴也未曾放下过对越小乙的执念吧?还真是难为他了呢。
      项婴也没有睡熟。
      他以前就觉得谢之妍同越小乙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没想到身子……也那么像……他记得越小乙的一切,记得越小乙叫自己阿婴,记得她倔强的眼神,记得她身上的伤痕……
      他从来都很警觉,感觉谢之妍在看自己,便挨过去抱住她,笑着问:“还不睡?”
      谢之妍望着项婴的眼,客客气气地回答他:“没甚睡意,提司大人先睡吧。”
      项婴抚过她的发,轻声调笑:“没睡意?是为夫方才不够努力?”
      “项婴,你这样装着不累么?”
      项婴闻言,脸色微变,拥住谢之妍:“你我已是夫妻,你实在不必如此。”
      见谢之妍不答话,项婴叹了口气:“我会对你好的,我们好好过日子,嗯?”
      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谢之妍想起项婴那时说的,他已近而立,要成家立室,他已经向现实妥协,那她呢?
      从她离开京都的那一刻,命运之手就将她往越小乙的方向推,可为何命运之神让她们相遇相爱,却要让她们分离呢?若是以前造的罪孽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障碍,为什么要让她们在爱上彼此以后才察觉呢?
      “项婴。”
      “唔?”
      “我以前的事情你都知道,我这身份你也了解几斤几两,你今后若是有看上的女子,带回来就好,不必管我的想法。”
      “……”
      “你要成家立室,要绵延传承,我的身子,大抵是不行的。”
      “……”
      “我落过姜御丞的孩子,你不知道吧?”
      谢之妍明显感觉到项婴开始变得深长的呼吸,但想想,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
      “提司大人应该比我更懂得,世族联姻的意义。”
      “够了”,项婴的语气里没有愠怒,只有无尽的疲惫,“你不必如此激我,你只需好好做我的夫人,我会对你好的。”
      反正他对谢之妍也没有特别的期待不是么,父亲也说了,权当是盲婚哑嫁。连她都说了,他的妻子一定也是很好的。
      项婴眼光扫过谢之妍,她已将后背对着自己,不知道睡了没有,看着她的小身子埋在被子里,起起伏伏。觉得越小乙说的是对的,他的妻子,世家血统,公主之尊,面容美丽,身段丰娆,脑子还特别精,更不用说她背后偌大一个铸剑山庄。最重要的是,她竟有几分像越小乙。
      她哪里都好,可她到底不是自己心中最想要的那个人……
      项婴想着,呼吸慢慢变得匀停,陷入了梦境,梦里头越小乙红着脸叫他阿婴,搂着他的脖子说等仗打完她就嫁给自己,要自己等她,转瞬画面就回到了天权苑,越小乙在那里给了他当胸一箭,他觉得自己胸口好疼,有个小姑娘从背后抱住自己,说要做自己的刀鞘,他想要转过头看是谁的脸,越小乙却从前面走过来,怒叱他为何没有在嘉麟三年死在天权苑!
      项婴总是在寅时三刻准时醒来,今天也不例外,他觉得背和脖子黏糊糊的,是噩梦激出的冷汗,身边的新婚妻子早已经坐起身子,围在一堆被褥中,呆呆地望着已经燃尽的喜烛发愣。
      感觉到项婴的视线,谢之妍收回了视线,对他笑着,说:“提司大人?早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难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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