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上有妖》涟舟

1、莲璧笔妖（1）

　　[荷洛：“我所做的那些事，在你眼里，是欺骗也好，阴险也罢，我都不在意。我只想要你活得好好的，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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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到他的时候，天空中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偶尔有几缕薄云飘过，安闲悠然。他正站在河的西岸，右手捏着一支新竹做成的短笛。那青绿短笛的刀工十分粗糙，我便忍不住多瞅了两眼，心想：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做的，这般不精致，也敢厚着脸皮送给这么俊俏的公子。然后我又仔细想了想，那个厚脸皮的姑娘好像就是我自己。
　　可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我已经太久没见过他，久到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他的脸好像被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轻笼着，令我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问道：“阿渊，你是来吹笛子给我听的吗？”
　　他缓缓走到我面前，却不说话，只是低下头来看我。突然，有什么液体滴到了我的脸颊上，温热粘稠。我心下一惊，抬手一抹，发现沾了满手腥红。
　　我惊恐地抬起头来，只见一道鲜血淋漓的划痕从他的下巴处一直蜿蜒到脖颈底端，血珠正不停地渗落。我喉咙一紧，四周的景色似乎都被这血色模糊，割裂成无数片夕阳的残影，我尖叫了一声，猛地推开了他，短笛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我睁开了双眼。
　　白色的帐子在那一瞬映入眼帘，我喘了一口气，原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罢了。我揉了揉额角，让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挑开帐帘向外望去。
　　房间里黑幽幽的一片，隐隐约约有一点浅绿色的荧光在轻盈闪烁，我眯了眯眼才看清，是一只提着萤火虫灯笼来偷吃梅花糕的小地精，见我醒了，玲珑小巧的身子立马从桌子上弹起来，“哧溜”一声从窗纱中间窜了出去。
　　我无声地笑了笑，掀开淡紫色的绣花薄被起身下床，从红木架子上挑了一张绣着玉蝶梅的手绢，把他吃剩的几块糕点包起来，搁在窗沿上。
　　睡得有些迷糊的脑袋被弥漫着茶花香气的夜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我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上，挥手解开了隔音的结界，推开房门，发现大堂内竟一片灯火通明，谈笑风生。空气中除了故锦山固有的白茶花香外，还飘散着一缕淡淡的莲香。
　　糯米不知从哪儿朝我扑过来，抖了抖浑身雪白的狐狸毛，钻进了我怀里。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一百岁的男孩子了，总这样，岂不叫人笑话。”
　　“还不是你总惯着他。”
　　大堂北面传来璃钰温润的声音。我忙把糯米放在一边，福了福身：“山主，您回来了。”
　　我的礼尚未施完，糯米就跳了起来，抓住我的裙子赖在我身上：“琅子姐姐你别对他这般客气，山主大人他今儿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漂亮姐姐呢！”
　　我这才抬头朝璃钰的方向望去，他身侧果然坐着一个略显清瘦的的女子占了我平时的位子。她的五官未施粉黛却仍不乏柔美，虽不是国色天香，也称得上小家碧玉。
　　璃钰轻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问道：“如何？想来你一个人伺候我太过辛苦，平时也就金铃一个人陪你说话聊天怪寂寞的，让她认你做姐姐可好？”
　　那女子乖巧得紧，被璃钰这么平淡的一句话说得羞红了脸，立即起了身来，朝我屈了屈膝：“洛荷见过姐姐。”
　　知道璃钰此时一定正眯着他那双凤眼等着瞧我的笑话，我直接无视了他眼神里的戏谑，快步走了过去，扶起洛荷娇若无骨的身子，温柔一笑道：“妹妹不必拘礼，妹妹今年多大啦？” 洛荷明显是有些被我的热情吓到了，脸上的绯红都褪去了一半:“洛荷上个月刚过完二十八岁生辰。”
　　一直挂在我裙子上的糯米被颠得头晕目眩，此时才略微清醒过来，瞪得一双小眼睛圆溜溜地：“居然、居然是个漂亮妹妹？”然后转了转至今还未成人形的小白爪子，还没来得及稍稍感叹一下，就“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我望着糯米在地上团成了一个糯米团子滚来滚去，心叹了口气，果然妖怪的进化速度跟智商脱不了干系。
　　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洛荷，她的修为比我低得多，我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她的真身，是一只玲珑剔透的玉笔。
　　我心中顿时了然。东秀国一直以生产花玉而出名。花玉品种繁多，约莫有三十五六种，其中又以梅瑾、莲璧、白茶玉、兰瑜、牡丹石、紫薇翠和鸳鸯珠这七种最为出名。传闻花玉是花神瑶清在经历三世情节飞升上仙时，为情人流下的一串眼泪，恰巧散落在了东秀国。人们根据花玉的颜色、香气来为之命名。莲璧又分为红芙与白菡两种，且最富有灵性，极易成妖，几十年的功夫即可化作人形。凡人买回家的莲璧饰品常不翼而飞，实则是化作妖怪云游四方去了。凡人不知道内情，只道莲璧极易失窃，久而久之便不再做成饰品，而是磨成粉末作美容养颜的药材，效果倒是极好不过。洛荷恐怕便是这莲璧中的红芙了，屋内的莲花香气想必也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只是做成玉笔的红芙玉倒是极为罕见的。
　　“我唤做琳琅，略微比妹妹虚长了两千多岁，妹妹若是不嫌弃，便和我同住一屋，今后我们姐妹同为山主的侍妾，住到一块儿倒也方便伺候些，妹妹意下如何啊？”
　　“这……”
　　“妹妹不说话，姐姐就当是妹妹默认了。”我低下头去，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急急搭腔道，慈爱地抚摸着洛荷细嫩的手背，俨然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心里却暗暗偷笑，这姑娘的脸都白了，哪里有半点要与自己争宠的样子？演技也太差了点儿，“我们故锦山没什么特色，就是花多些树多些，风景还算过的去，让姐姐带妹妹四处逛逛吧。”
　　我拉着她的手，一转身望见刚刚杵在一旁看热闹的六月和金铃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璃钰的眼角也在细微地抽搐着，只有糯米估计还没听见我说了些什么，依旧在地板上郁闷地打滚。
　　就在我一只脚快要跨出门槛时，璃钰最先反应过来，叫住了我：“天还没亮，你是要带她到哪里去？”
　　璃钰的嗓音清朗中夹杂着一丝低哑，很是好听，饶是我听了两百多年都没有听腻。我转过身，微微一笑：“山主不必多虑，把心上人和他的小情人一起杀掉，再弃尸原地这种事情，我两百年前就不做了。”
　　“……什么意思？”
　　“唔，意思就是，这次我一定记得挖个坑把人好好埋了，毕竟这是自家地方，弄脏了多可惜。”说着我又笑着打量了一下洛荷：“或者是磨成粉泡茶倒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

　　本文慢热，但绝对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