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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关注 ...

  •   陈子灏刚分到我们班时本没有什么朋友,高建成到了新组建的文体班,一开学就到外校集训去了。经过捐款事件,以班长为首的几个人开始和他套近乎,他在班上有了新朋友。他们到他的住处去玩,他也请他们在住处吃饭。
      我内心的平静似乎很难保持下去了。我羡慕起陈子灏来,父母都在,使他倍受关爱;家里有钱,未来有充分保障;本人也聪明大方,会做人处事。他是个物质上和精神上都富裕的人,他这样人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自己的贫穷,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双重贫穷。他令我自卑。
      也许我对他不仅仅是羡慕,是羡慕嫉妒恨交织的复杂感觉。我有时想:难道他家的钱全是正道来的?□□赚的钱都是干净的?出入那些经营场所的有几个是花自己钱的?他过年收的压岁钱都几万了,姥姥姥爷起早贪黑做了几年小生意也没攒那么多,太不公平!这时才显出我和他是不同阶层的,这是古已有之的“阶级的仇恨”。
      但我也知道敌视他不对,他生在那个家庭没有什么错,就像我生在我的家庭也不是我的错,虽然他是个既得利益者,而我正相反。
      心里总是纠结着,我就不能再无视他。他放学又请班长几个人去吃饭了,他们也真好意思?就算学校的饭菜不太好,也不能老到同学那儿蹭吃蹭喝。他也真会投其所好,看到这些吃货肚里缺少油水,就用这拢络他们。他的数学月考成绩还不到一百二,这次考砸了。高建成集训回来了,又在教室外和他说话,真想听听他们平时在交流什么。他到我们寝室来了,坐在下铺班长床上谈笑风生。有一个外班女生在走廊和他说话,是原来班上的同学?或者难道是一个追求者?
      我都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自觉地这么关注他了,这种情况还有越演越烈之势。到寒假时,一个星期没见到他,我似乎开始想他了。我要是一个女生,是不是根据这些就能确定我喜欢上他了?
      话说回来,如果我真想知道他的消息,见到他,如果我想和他有更多的交往,可以像班长几个人那样主动接近,成为朋友了就好,他们肯定在寒假中也常见面。但我生性冷淡,好像从小到大没有主动接近过什么人,况且我和他又不是一个生活圈子的,接近有钱人白受刺激。再说了,他请我到他家玩我难道能请他到舅舅家来玩?他请吃饭我难道能在舅舅家回请他?
      我过一天又想: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我若以平常心和他交往,自尊自重自爱,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不回请他,他难道真会在乎?我有了和他交友的愿望,这是好事,和同学多接触多交往将来才能更好融入社会。
      但是他喜欢交往的是高建成、班长那些活跃、爱热闹的人吧。我这样沉闷无趣的人谁会喜欢多交往?我出现在他们那一群里,也会显得是个异类吧。

      正月初八开学了,我一手提着被子,一手拖着行李箱艰难地走进校门,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在前面走,这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风衣在我们学校是不常见的装束,所以醒目。这人穿着风衣,飘飘摇摇地行走着,四周的人都显得那么平庸矮小了。我一边向前挣扎,一边不知不觉盯着那背影看。突然那人停住了,和一个人打招呼,站在那儿说起话来。我越走越近,看到了他的侧面,那是陈子灏。
      我很震惊。陈子灏发现了我,热情地招呼,过来要帮忙拿行李,他似乎准备接过我手里的被子。我连忙把箱子让给他,不敢让绑被子的绳子硌到他的手,走了一路我的手都被硌疼了。
      我们向宿舍走着,寒假有好多想知道的,见到他了反而无话。我正心旌摇曳,头脑混乱。
      他说:“年还没过完,就要我们上学,真不人道!我到寝室看了,还没人,你来得最早。”
      我说:“早点出门好搭车,晚了人太多。”我想到我只能一人拿着箱子和被子坐车,够凄惨,他肯定是专车送来的了。
      我找话:“你怎么也来这么早,下午来就行了。”
      他说:“家里今天请客,早出来清静,九点以后他们也没时间送我了。”
      我问:“报名了吗?”
      他说:“现在报名处人少得很,走到就报。”
      打开寝室,地上还是去年走时乱扔的废纸、垃圾,高架床上落了一层灰。陈子灏在门后找了块抹布,帮我擦床架,我受宠若惊。我知道他向来乐于助人,向谁都自然地伸出援手,以前没有亲身体会过,当亲历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份善意和温暖。这就是你一旦和他接触就会愿意和他来往的原因吧。
      我把被子放在床上,一个劲地说:“我来就好,不要弄脏了你手。”但他还是手脚麻利地帮我们扫了地,又拖了一遍。
      我收拾好床铺,把书摆在床头,他看到了我一本中国近代散文选,就拿来翻翻。那是初三为写作文,按老师要求买的书,书厚字小,还是盗版的。真不好意思让他看到。他说:“我也有一套,不过没你这本收得多。”
      我说:“好多不怎么样的都收进来了,看起来又费劲,要现在我就不买它了。范文不在多,在精。”
      他点头同意。
      我在他对面坐下。
      他从书中抬起头说:“你赶快去报名吧,晚了就要排队了。我就在你们寝室呆着。”
      我不想现在离开,他说的对,但我宁愿晚点去排队。但也只能很不情愿地去报名了。
      我很快地回来,发现竟然寝室还是只有他一个人,隔壁寝室来人了,但他没有过去,仍在埋头看我的书。
      我就和他聊我的书,又说到班上上学期成绩。他突然问:“你想考哪个大学?”
      我说:“现在还不清楚上哪个大学,要根据考试成绩再说吧。尽量是排在前面的了。”
      他说:“那你想学哪个专业?”
      我说:“我也不是对哪个专业更有兴趣,应该选将来好找工作的吧。”
      他问:“那你将来喜欢干什么工作?”
      喜欢干什么工作?真没想好。我能想到的是很笼统地,在写字楼,当个白领。
      我似乎感到他对我的茫然很不解。我有点儿受伤。我真的对前途没有明确的设想,对职业也没什么具体的规划。但像他这样的人,从小发展兴趣爱好,长大又见多识广,应该对自己未来的道路看得很清楚吧。
      我就问:“那你想将来学什么?”
      不知为何,他竟然也露出迷茫的神情,说:“我想学建筑,我小时候还学了几年绘画。但是家人想让我学管理,我也不知道我对管理有没有兴趣,有没有管理才能。”
      也正常,他家大概是想让他将来管理他家的产业。他的路已经铺好了。
      陈子灏又说:“今天中午食堂不开伙,你准备在哪儿吃饭?”
      我本想到小卖部买两个面包将就的,难道他想请我到他租房里去吃饭?
      他接着说:“我那儿阿姨也不能来。我们到校门口餐厅去吃吧。”
      我意外惊喜,我们两人一起吃饭!吃饭时我们可继续聊,吃完饭最好寝室还是没人来,我们还可以两个人,但最好还是不回寝室,一起在校园逛逛。我做着我的美梦。
      谁知刚走下楼,就迎面遇到了我们寝室一人,他提着行李刚刚赶到。他见到我们大喜,一定要我们等他一会儿,大家一起去吃饭。
      我真烦他。吃饭时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的寒假生活,别人都插不上话。但饭后,他突然提出到陈子灏住处去玩,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应该到他住处看看呀。
      在教学区后面,是建校时才盖的的八幢教师宿舍楼,好多老师老校区有房,宁愿住在市内,新校区买的房子就用来出租。陈子灏就住在四号楼最东边单元的五楼。室内简单装修了,家俱还新,家电齐全,客厅竟然还摆着一架钢琴,陈子灏说是他表妹的。他表妹上高二,是艺术生,每天要练琴。靠西的卧室门关着,那是他表妹的房间。我在他房间里看到很多书,还有电脑,他说查资料才用。
      他给我们倒茶,我们坐在客厅闲扯,他们谈着如何玩某个电脑游戏,我一窍不通。我看电视,也无甚好节目,我无聊起来,他又变成了普通的陈子灏。
      这时高建成来了,我后来知道他和陈子灏初中就同学,他可算陈子灏交往时间最长,最好的朋友。现在我对他倍感亲切了,见到他也想上去和他说几句话了。陈子灏仿佛寒假期间也没中断和他的来往,所以见到他也没多少寒暄。他没料到在陈子灏处会看到我,径直到我身边,和我一起挤在沙发上,搂住我的肩,亲热地问长问短。
      晚饭前我们离开了他家,大半天的相处,他又回归到了普通同学的位置。

      但我还是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他,这已成习惯了。
      我曾见到的和他说话的女生是他表妹。表妹家也在做生意,和他家来往密切。
      大家都在做最后的冲刺,教室后黑板上写着距高考的天数,每天一变,大家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我的情绪起伏不定,妈妈是不是就在这种压力下发病的?我要挺住。
      我发现看着陈子灏能使心情放松,有一次中午破天荒他在食堂吃饭,和我们坐在一个大桌子上,一顿饭下来,上午语文考砸的烦恼被忘得差不多了,饭后我重写起试卷上的作文竟文思泉涌。这真是个惊人的发现。但陈子灏不过是个普通人。他身材匀称,肤色白皙,五官柔和,面容淡定。但他身上竟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面对他,能平定莫名的烦躁,重获内心的安宁。这不奇妙吗?但别人能感到这种力量吗?还是只是对我有这种作用?
      但这时想跟他长时间相处还真不可能,我们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精确到分。他不会再去看打篮球了,班上也没有人再聚在一起吃喝聊天了,寝室晚上的卧谈也自动取消了。其实我也不常注意到他了。
      有一天星期日三节课后,我回寝室路上遇到了英语老师,她住市内,正要回家。她问我是否知道陈子灏住什么地方,要我帮她还一本辅导书。那时每个星期日我们不上晚自习,让高三学生有时间洗澡休整,我们大多数同学都不回家,就在学校澡堂里洗澡完事,我也是。但我不知道陈子灏是否会回。毕竟他有车接送,不比我们。但我还是决定洗完澡后到他住处去看看。
      在夜色中,我走到四号楼三单元时听到风中传来钢琴声,不知这幢楼谁在弹琴。真正的琴声和碟片里的琴声还是不一们的,格外有一股动人心弦的力量,那琴声叮叮咚咚,声声入耳,我多日来紧绷的心也松动了。我站着听了片刻,又踏着琴声上楼,敲响五楼的门时琴声也停止了,我猛然想到可能是陈子灏的表妹在弹琴,她是学钢琴的。
      但开门的是陈子灏,房里没别人。那是他在弹琴?我给他书,说不知道他还会弹琴。
      他说:“小时候学的。现在平时学习累了就弹弹。”
      我说:“弹得很好听。”
      他笑道:“一听就是外行说的,钢琴老师可不会这样说。我几年都没正经练了,弹得不熟了。不过自娱自乐,反正也没别人听。”
      我说:“我在下面听了。听了“烦心顿解,万虑齐消”。”
      我想坐下听他弹琴,可是他明显没准备为我弹;我想坐下和他聊聊,但他明显没有留我的意思。我只能告辞下楼,走到楼下,琴声又响起,我站在树下,静静地听。你在楼上,我在楼下。沐浴在你音乐的光辉里,我不能告解,我们就隔着这样的距离。

      高考前的摸底考试,我成绩还算稳定,算下来虽然清华北大不太可能考上,考个全国排名前十的高校还是没问题的。陈子灏每次考试都比我少三、四十分,能考个重点大学,但不大可能和我上同一所学校。我也想过了,将来学计算机,生计是第一重要的。我将来会留在大城市,他可能要回来。我们同学一年,他在我的生命中洒下阳光,但我们不可能一起走更长的路,我们不可能有更多的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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