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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香港,在那里与他想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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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晴,你好么?来香港已经一周了,你在上海好么?希望你不会觉得太热,上海的夏天可能是你最不喜欢的季节吧……这里回归的气氛很浓郁,市民们都在关注这件事。亚青已经开始排练了,说不定你会在电视里看到我。不过,你更关注的是马友友吧?他比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还有平易近人,非常的热情,和他说话,你能感觉到他扑面而来的热力。第一次和他排练,怎么说呢?当我听到他的琴声在我身边响起的时候,我几乎忘记了我自己需要开始演奏的时间……直到指挥提醒我我才进来……是不是很可笑?……真的希望你一切都好……上海还是很热吧,希望炎热不会过多烦恼你。对了,如果你没有很忙的话,可以去乐团帮忙,他们假期音乐季需要人手,以前我去过,你可以问问徐老师,她会推荐的,你也可以有些工作经验,还可以有些收入。不说了,希望你一切都好。我,很想念上海。"
看完的信,连同照片,被友晴摆在桌子上,那是李牧寄来的,他站在马友友左边,两人的笑都是那么灿烂,一样的温暖。阳光透过玻璃,将金缕衣投在照片里的笑脸上,反光让照片里的他们有些模糊了,而友友右边的女性的脸庞仍然清晰可见,她的肩头,依稀可见大师轻搭在上面的手。她笑得亦十分满足。是丛骆。谁见了马友友会不满足呢?即使寡淡如丛骆。上海真的很热,友晴拿起啤酒,一口灌进了肚子,冰凉的,心里有了一丝舒服。需要降温的,是心吧。当丛骆告诉她她也考上了亚青的那天,啤酒也是这样凉爽得通透了她的心脾。这个暑假,上海属于她自己,她告诉自己。昨天和爸爸通电话,爸爸的意思很明确:不要气馁,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但愿她不会让爸爸准备失望吧。她又喝了一口啤酒,夹了一块糖醋小排,又吃了一口雪菜肉丝面。她并不饿,只是想让身体的某个地方不停地动一会,好像人就能从莫名的茫然中解脱。自己觉得有点像民工式的放松。老爸一定不知道自己这样渡过着假期吧?
一瓶下去,有许点微醉,没了丛骆,宿舍里格外的空荡,饭也冷得快了些。真的没有人陪我了吧,友晴想着,眼落在了床边的琴盒上,据说当年泰坦尼克的少数幸存者中就有一位大提琴演奏家,他是靠浮在自己的琴盒上等到了救援船的到来。它也会救我么?乌漆的琴盒安静地伫立在那里,这种安静仿佛比任何回答更有利。
晚上,琴房里人烟稀少,暑假到了,大多数同学都回家了。只有两三个房间亮着灯,房间里传出长笛和竖琴的声音。友晴很喜欢的乐器,声音文静而安详。她选定了房间,架好琴,望着窗外,突然就发起呆来,窗外,夜晚的上海,淮海路,南京路,尽收眼底,五光十色,灯影穿错,这个从上个世纪就可以傲居亚洲的十里洋场,到今天,还是世界上最迷人最有特色的城市……而琴房里,发旧的墙壁像是老人用了很久的茶壶,封上一层厚厚的茶垢,肮脏而亲切,有老旧的暖意。院里正在建一个17层的大楼,以出具规模,雄赳赳地挺立在中心花园边上,越发显得这老楼像是学校念其久而留下的工友,可有可无他偏又无尽眷恋地死守在角落里。友晴把弓子搭在琴上……没有什么曲子比拉巴赫更需要安静的心情的了,此刻,她一个人,没有丛骆,没有李牧,也没有一个个杀气腾腾的琴声在楼里环绕,只需一扇窗,就可将她与繁花似锦的大千世界隔离。她的弓子走得平静舒畅,这一刻,她觉得从未过的自由。
外边传来了敲门声,这会儿有同学在么?“请进”友晴说了一声。门开了,走进来的居然是徐老师。友晴慌忙站起来:“徐老师。”“是侬啊,这么晚还来练琴?”她穿着紫色的短袖衬衫,手里拿着一个小手帕,边说话边小心用它在额头的细纹上轻拍—按住要留下的汗珠,只有上海的女子能有这份细致吧—典雅的疏远。“不回老家么暑假?”“不了,想多练练琴,多学一些。”“好的呀,毕业了弄好了说不定能在本地找到工作。”徐老师继续将手帕放在鼻子上不停地将汗按住。“您这么晚还在学校呀。”友晴问,“刚有两个外地来的学生给他们看看,准备明年考。”“哦。怎么样呢?”“还不差的,江城那边的,这样不容易了,咦?离你老家很近对吧.”“不近啊,坐火车要一天吧。”“我也搞不清楚这些地方。”“徐老师……”友晴鼓起勇气,“我假期想去乐团帮忙,听说他们需要一些人……”“你要去?”“是……"徐老师眯着眼睛看了看她的琴谱,“再等等吧,看看明年,现在他们人满了,我刚送了两个学生,张老师也有两个刚去帮忙。”“那……”“下次吧,再练练,过去的都是附中上来的学生,他们这次的曲子还是很难,上手不快恐怕不行……”走廊已经静下来,徐老师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清晰而有穿透力。有点像北城冬天的冰凌,天冷的时候,挂在房檐上,晶莹而透澈,随时会掉下来,不小心就会被砸到头。
“那你练吧,开学再见。””嗯,您慢走。”
友晴看着窗外,依然灯火辉煌,这个小老太太一会也会融入到这个世界里,那时她会多么渺小,小到永远找不到,离自己越来越远。友晴重新拉起巴赫,手指擦过生硬的琴弦,象北城冬天的风刮过脸,涩涩地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