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志在必得守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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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九日，胤礽赶回京城，筱玉已然新嫁。虽然急迫，顾及筱玉声誉，他只能强自压下狂躁，并不即刻宣她来见。月底这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了整夜，隔着暖阁里新嵌玻璃的窗棂，胤礽执酒对雪，忆起去岁与筱玉雪中相逢的情境。
那时略带惆怅徘徊于纷雪中的清鲜姿影早已不再，她的青涩懵懂荏苒光阴中几经磨砺，玉华温韧，再不可遮掩，是不可多得的清扬婉兮。时隔一载，再回顾当初种种，胤礽陡然了悟，筱玉对他，一言一行中皆包藏故技与斡旋，她掩与心底的慌惶忐忑以及无助软弱，如今历历于他眼前，再无混沌。
拈起酒杯，干净利落就唇仰首灌下，灼烈烧炙顺着咽喉一路往下，将他脸庞暖出一丝笑意。原来，堂堂当朝太子爷于她只是个祸首。
也总好过澹然擦肩不留痕迹的交错！
他举起清透白瓷酒杯心不在焉地赏弄。宫墙甬道中灵雀儿一般撞入怀中的人儿那不起一点涟漪的匆忙一瞥，叫他恨了许久。而如今，纵使她心中厌弃，她的眸在他面前，再不会波澜不兴。
恼着、嫌着、惧着、恨着，却不得不流连于他身畔，呵，迟早有一日会明白他的心，到那时，拿甚么样的眸光对向他？
窗外，雪越飘越密，正如胤礽迷醉后蒙昧凤眸中对于筱玉的思念。娴宁格格、四侧福晋，佟佳•筱玉、马佳•玉莹，扎拉里以年老乞休，将往塞北。玉儿，你心里是悲是喜？
扎拉里向筱玉辞行的这日下午，宫里头送来了太子庶福晋妍主子请筱玉往毓庆宫一叙的贴儿，并有软轿相迎，回格桠福晋的话儿，说是妍主子将留晚膳，迟些会送侧福晋回府。筱玉知是太子爷宣见她，不能推辞，虽病初愈，身子尚弱，对兰翠的竭力劝阻，只说自个儿也惦念妍主子，便裹了厚麾出园辞别格桠，登轿入宫。
玲珑软轿里，厚褥上搁着一只精致手炉。筱玉捧起满掌融暖，坐上温软轿席，立刻有小丫头将一张白狐裘毯盖上她膝头。一怔之间，厚厚的轿帘垂下，由夹棉轿帘隔却日光而显出暗沉的软轿里，她手中暖炉和膝头裘毯温融到灼烫。
不知何故，筱玉的心顷刻便乱了。他的执拗病态到漩涡样叫人害怕，疑似玉石俱焚的癫狂。但偶尔，却又细致入微地体贴。而这种体贴交织于他暴戾无常的反复中，无法不叫人惊疑。永远估不透他下一瞬是笑着还是盛怒着，不意他何时再以何种方式狠狠地凌虐她。
为甚么一切不能结束呢？所有代价不能一次清算？这样浮于利刃之上，煎熬太过累心。
软轿却一路平稳轻荡，丝毫不解筱玉此时起伏如潮的无奈，一路行进毓庆宫，至后殿西配殿“枫妍”房门外才轻轻落地。
立刻有小丫头打起轿帘，又有小丫头上前除去她膝上裘毯与手中暖炉。扶着宫娥手臂下得软轿，推门进入枫妍房内，暖香扑面，水晶珠帘后，西窗下，胤礽一身流岚冬袍，正坐于绣屏罗汉榻上研究榻几棋枰上的残局。
自从上回惊栗于胤礽的变态，从毓庆宫落跑后，筱玉再未主动来探。今儿个，这房中摆设与那日所见全然不同，一桌一椅、一帘一屏，皆清丽简约，自在许多。环顾房内，并未见“枫妍”身影，格子门扇在她身后吱哑一声合上，引得她骤然转身扑向门畔。
西窗下，胤礽眼见这一幕，忍不住抖眉弧唇戏谑笑起，叹道：
“格格过来与孤弈完这枰棋。”
听见胤礽唤她，筱玉隔着衣帛摸了摸袖中那块盘龙玉珏，长叹一声蹭过去，坐到他对面：
“二哥若要对弈，多少逸品候宣，为何偏点玉儿守拙也算不上的门外汉？”
胤礽本无意与筱玉计较她此番嫁入四贝勒府中一事，但她唤他“二哥”，又自称“玉儿”，明着似乎有意拉拢他们之间的关系，暗地里却在试探他对此事的态度。
“格格曾经唤孤太子哥哥、太子爷，今儿个却改口‘二哥’。孤是否该恭贺格格新婚？孤赶不及饮格格喜酒，却不知扎拉里有否应邀在席。孤久仰格格阿玛，可惜每回皆缘悭一面。”
他话语里有明显的威压，筱玉面色更加沉郁忐忑，疾道：
“筱玉实为情势所迫，并非刻意违约！”
胤礽对向她纠结不安的栗瞳中隐忍不下的无措慌惶，凤眸一涩，迫出笑意宽道：
“格格毋需介怀。孤对格格，志在必得，个中波折，自不会放于心上。”
说罢，伸出健劲两指夹起一粒白棋，闲信态度、逸兴软语，仿佛在聊一件趣闻，全无细思，只随口夸夸。筱玉惊异于他的姿态，温稳儒厚，谦毅君子，叫人无法相信他方才措辞如此荒唐露骨。世间怎会有人不可理喻至此？！
“筱玉既入四贝勒府，米已成炊，太子爷何必过于执拗？！”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么？
阖上眼，筱玉暗叹，这桩婚事还真没有丝毫影响她与太子爷之间的协定。
“兄占弟妻也非孤起的头！”
胤礽姿态依旧宽儒，筱玉瞠目结舌于他言辞妄佞却再无反口之措。谈话进行至此，已无继续的必要。立起身来，筱玉垂首怅然：
“值得么？”
正欲伏身告退，胤礽陡然转过凤眸冷哂：
“当日老四逼婚，格格是否也有此一问？”
他的腔调抽却感情地怒，筱玉应声慌惶，如噎在喉，不知如何作答。下一瞬，胤礽收起怨尤，再次温谦一笑：
“格格就如此不愿与孤对弈？不知若孤许诺，只要格格能在这棋枰上胜了孤，便了格格一桩心愿，格格会否回心转意？”
“要求太子爷收回盘龙玉珏也可？”
筱玉迟疑于他乍现的恼怒，一闪即逝，犹如错觉。
“当然！”胤礽勾起嘴角，低垂凤眸敛起汩汩波澜，“孤随时恭候格格大驾！”
筱玉将信将疑猛然回过神来，追上他的凤眸，正色凝看，深浓漆黑并无半点戏耍，眸中顿时掩不住欣喜。她以为只要她努力研□□有侥胜他的可能，哪里愿意去想，她如何能够赢得过他？这不过是他将她欣然留于身畔的一种手段而已。
或者，他只是想要找一个台阶儿下；或者，他并不似她之前所想地那般妄佞！毕竟，她违约在先。
尽管这只是猜测，她心里绷紧的戒备疑忌却悄然松了，执起黑棋，筱玉渐渐将思绪凝向棋枰上的残局。
对面，胤礽断然转过欲长笼于她的眸光，笑意渐浓。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志在必得守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