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 花落花开不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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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守于太子胤礽榻畔，衣不解带。十月初七日，康熙帝命皇十三子胤祥至祭泰山。消息传来，四阿哥只微微垂下眼帘，没有人看得出他嘴角淡淡一抹释然。
胤祥得代皇父至祭泰山，一时朝野震荡。时人皆传，十三阿哥精于骑射，每发必中。诗词翰墨，工敏清新。临危不惧，猝变不惊，曾随康熙围猎，猛虎突出林间，张牙舞爪，直面扑来，面不改色，从容操刀，一击而毙，见者无不称其“神勇”。十三阿哥实乃皇上最宠爱者，前途不可估量。
这一日，索额图急至德州行宫，快马一路行至皇太子中门方止。太子病危，干系着太子一党所有人的祸福，大厦将倾，人人自危，此其一。太子自小便与他这个叔外公亲厚，事无巨细，他皆关怀不遗余力，就连太子仪仗规格也由他一手制定，此其二。故皇后临终托付，声声血泪，仍犹在耳，未敢稍忘，此其三。
故而，索额图心急如焚，一骑驰至中门才惊觉自个儿已犯下大不敬之罪，其罪当诛。
滑下马背，一瞬间，背脊已由冷汗涔透。他晓得此时此境，无人会同他计较，然而难保秋后仍无人诟病。弹指之间，黑白无绪交杂的鬓发便更显花驳刺目。一步迈进太子寝殿，望见病榻上满面倦容、清瘦苍白的胤礽，索额图登时老泪纵横。
胤礽的风寒之症从索额图抵达德州的那日起，一日一日稳定好转。十月二十一日，康熙帝率众返京，临行谕索额图滞留德州侍奉太子，待其痊愈后再行回京。
胤礽躺在病榻上挣扎起身恭送康熙御驾，索额图跪行至其榻畔小心搀扶。深望向恭谨跪于榻畔的索额图和伏于榻上额抵锦褥的胤礽，一股莫名失落与酸恸涌入康熙微微眯起的双眸。
这一幕比以往任何时候爷孙亲厚相处更加尖刻地刺入康熙心内，以至于后来，在索额图身后的许多年里，他一直偏执地认为胤礽欲为其向他寻仇。
但此刻，悲剧尚未开始，所有曾经坚固的血脉情谊，才刚刚现出清晰的裂痕。
随康熙帝迈出太子寝殿，四阿哥最后回望一眼依然伏于锦褥上的胤礽，憔弱身形坚定地恭送皇父，一股深味的悲凉汩汩涌向心头。那一刻，他陡然忆起儿时的许多情境，儿时二哥的模样竟是清晰可辨眉目。
然而，他们终究分道扬镳，不可逆转地渐行渐远了。
“咦，今儿个才晓得元姐姐喜欢梅子茶！”筱玉瞧见元颐茶盅内的酸梅，惊诧道，“正好玉儿那里有一盒子制好的酸枣糕，酸酸甜甜的，想必姐姐也爱吃，赶明儿就给姐姐送过来！”
元颐擒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颤，脸上浮起些红晕，笑道：
“玉儿得了甚么好吃的，别尽往这头送，自个儿也该顾念着自个儿些，这身子骨瞧着越来越单薄了！”
筱玉闻言抬起胳臂，捋开衣袖瞧了瞧，不由得叹了口气。自从上回北上避暑游历以来，她再未修习拳脚，烦心事一日多似一日，后来索性连每日里的晨练也撂开了去，一季愁苦郁闷，原本就不甚结实的身子自然更纤弱。
转眸凝向元颐，筱玉艳羡道：
“元姐姐倒是胖了！”
不知何故，元颐应声脸色更妍。筱玉默默地望她垂首捧起茶盏小嘬，娴静中透出一股子从容宏豁，不觉痴住。自个儿甚么时候也能这般澹宁娴达？
对面，元颐陡然撂开茶盅掩嘴欲呕，片晌方止，再扬面对上筱玉关切询问的眸光，绯红的脸刹那深作殷红。筱玉顷刻明白过来，笑逐颜开：
“元姐姐有身孕了！”她依向元颐，缠起她的胳臂轻轻摇晃，“几多日子了？胤祥可知道？”
见元颐羞郝地垂首只是摇头，筱玉跳起身来朗声道：
“玉儿替姐姐给胤祥捎信去！”
说着她便转身欲吩咐元颐府里头的下人去准备笔墨纸砚。元颐忙扯住她急道：
“这会子，他只怕已经在宫里头了，也不急于一时三刻，待他晚些时候回府了再知会他不迟！”
他们已经返京了么？
筱玉立起转身的姿势猛然僵住，眼中陡然一热，却极力将湿气压下，在回首对向元颐的刹那璀然笑了：
“也好！天色也不早了，玉儿先回宫去，明儿再来和姐姐说话！”
蜿蜒廊亭，落黄瑟瑟，筱玉一步一步迈出十三阿哥府，真想就这么放任自个儿一直走下去，再也不要回头！
来也不由人，去也终须去，梦里花开花落尽，难为窹时郁。
就连返京，他也无只字片语相告，下一回如若相对，何其难堪！？
清泪，终于在她登上马车放下车帘的霎那夺眶而出。
这一刻，车窗外的一切再不与她相干，她忽尔不晓得这辆华贵的双驾马车为甚么会载着她，又将把她载向何方。淹没于滚滚前行的历史洪流里，乡愁，一缕一缕将她凌迟。
原来，紧身马甲扯成碎片，舒适只是片刻，凛冽才终刺骨……
“玉儿！”
泪落沉郁中，车帘陡然被人撩起，一袭玄青衣袍晃入筱玉婆娑泪眼，紧接着一声极低、却极温和亲厚的呼唤荡向她耳鼓。是四阿哥的声音。筱玉抬袖拭泪，下一瞬，四阿哥温婉浑厚的身姿映入眼帘。淡淡勾于嘴角的微笑，微微颦于眉梢的深浓，还有黛黑眼瞳内不可言喻的相知，皆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尖利地刺入筱玉眸底。
来不及深思，她便已经飞身扑入他怀中，凄泣哽咽，语不成声：
“爷不要玉儿了么？”
四阿哥的胸膛里顷刻闷笑起伏，眸中却泪光点点，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圈缚，怀中的人儿比他离京前更加憔弱。
“要！爷已禀过皇阿玛，月内便迎娶玉儿过门！”
“甚么！？”筱玉果然片刻惊醒，从他怀中扬起面来，“爷忘了与玉儿有十年之约？！”
“莫敢稍忘！”四阿哥吊起眉梢喧烈笑开，“玉儿过门以后若想独守空房，爷一定成全！”
“不要！”筱玉坚决否道，“玉儿不能！”
“玉儿与二哥有何协定？二哥可是以枫妍之死相胁玉儿？”
“爷！”筱玉震惊地对向四阿哥地眸，漆黑深浓，喜怒难辨，令她的心片刻慌乱。正要一口否定他的说辞，他忽尔将她携下马车，横抱在怀：
“玉儿可要爷开棺验尸？！”
清平湖畔，放眼望去，枯黄草野，参天古木霜叶稀疏，无名孤冢荒凉地没于清冷秋风。
筱玉的眸霎那之间瞪圆。
他怎会晓得？
又如何能将她悄无声息地拐向此番境地？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花落花开不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