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半缘社稷半缘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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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载，康熙四十一年九月二十五日癸酉，帝第四次南巡视察河工，皇太子胤礽、皇四子胤禛、皇十三子胤祥随行。此番南巡陆路而行，帝谕吏户兵工等部：减少随行，轻装南下；巡视堤坝，沿途不驻屋庐；日用所需自带，禁止所经地方之一切供应；严禁官吏借口科派小民，擅动库银；严禁一切私赠；百姓各事本业，不须引避。
帝一行九月末行至河间府。这一夜子时，太子心腹侍从再次蒙面一袭黑衣潜入胤礽行帐。跪于胤礽脚畔，高大健硕的黑影将一只青瓷药瓶呈交予他。
“爷，此次南巡将祭泰山，爷真要……”
“孤意已决，此番正是计议的大好时机，孤不欲再错失，孤不能再坐等！”
胤礽隐在暗处细细抚玩瓷瓶，眉目皆似含笑，语气却笃定坚韧，狠厉之极。蒙面人抬首望向他英挺的背影，浑厚中散出几分运筹帷幄的豪迈，如炬的眸不觉微微一怔，须臾，又弯出一丝赞意。他真地已然不同！从开始玩弄他一直不屑一顾的权谋到如今事事工于心计，如此短时间的蜕变，只能说，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
“此药一日一粒，可逐步显出风寒之症，停药后症状即会渐渐减轻。但爷也要顾念自个儿的身子，切莫勉强！”
蒙面人说完无声立起转身走向帐外，踏出几步，忽尔又停立转身，狭长眼眸流露出几分担忧，迟迟言道：
“妍主子的事儿容属下多言，如此处置会否太过冒险？”稍停片刻，他见胤礽并无不悦，便接着说，“前几日玉格格同十三阿哥去了东郊湖畔……此事若张扬出去，只怕不好平息！”
还欲再讲，胤礽的眉已然拧紧。他陡然转向蒙面人，逼到眼前厉声问：
“当时情境如何？”
蒙面人惊见胤礽凤眸瞬间盈满阴霾，雷霆万钧之势直透衣帛袭来，不觉乍出一身冷汗，哪里还敢细细向他禀报当时十三阿哥的言行举止，明白人只一眼即可瞧出十三阿哥对玉格格的心思，而玉格格对十三阿哥自然也是亲厚的。
避重就轻，蒙面人轻描淡写地回道：
“玉格格与十三阿哥一起奏了一曲，似在祭拜妍主子。据属下所知，玉格格交游并不广，只怕十三阿哥会起疑心。”
听完他的回禀，胤礽的眸并不转开，仍旧死死盯住他狭长如炬的双目探究审视良久，凌厉的眸光直射向他眸底，利刃一般刺入心内。蒙面人此刻只有咬牙支撑的份儿，饶是他一向闲信，此刻也敌不过地心虚一躲闪，令胤礽眯紧凤眸，浮起冷哂。
“姑且不论老十三同老四绝不会做甚么事儿伤及玉儿。此事牵扯玉儿身世，揭发出来，谁也逃不开，只怕佟家也一并牵连。孤量他们就算晓得了，也只能帮着遮掩！
你去罢，往后，玉格格的事儿，不论巨细，皆来报！”
“仄！”
蒙面人长吁一口气潜出行帐，清风吹过，方觉出背后早已涔透冷汗。短短数月，他便反复，又要了解玉格格的一言一行，真不知她于他，是缘还是孽！
行帐内，胤礽勾着一丝笑意从青瓷药瓶中倒出一粒，就着几上茶汤服下。那日拥美满怀的充盈完满再次摇荡他的心襟。如今他已近而立，人生苦短，他真再无几多时日可以坐等！
无论如何，他要求一个万一，他要名正言顺地留她于身畔，如若那时，她依然心属他人，便放手！
……
不，不放手，怎能放得开！
痛苦地阖上眼，胤礽发觉，东郊孤冢返宫的马车内，她伸出纤柔胳膊反圈住他腰身的刹那，他的心意便已更改！
他要与她纠缠一世，哪怕无法得到伊人，也绝不放手！
胤礽帐外，一黑影静待蒙面人离去后，轻轻飘至帐畔，扒开帐隙，眼见胤礽服下药丸，方闪身一晃，悄悄潜入不远处四阿哥行帐。
“谁？”
黑暗中，四阿哥警觉地翻身坐起。
“楠茗！”
暗处传来楠茗熟悉的腔调，四阿哥蓄势待发的姿势松散下来，须臾念头忽又一转，下一瞬，身子更加倍地绷紧：
“玉儿出了甚么事儿？”
“玉格格安好，楠茗已托朋友暗中守护，贝勒爷且宽心。”
楠茗讲到此处稍稍停顿，警醒地细听四方，之后，他一面细细留意周围动静，一面压低声音将他如何在暗处发觉太子暗侍行动异常，如何一路追踪查访得知他为太子爷寻得一剂假症风寒之药，又如何亲眼窥见太子爷服下此药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四阿哥言明。
四阿哥的脸色越来越沉郁凝重。他来不及细思这背后的厉害关系或者阴谋部署，楠茗接着言道：
“当日一路尾随格格至东郊，格格与十三阿哥在湖畔孤冢前合奏一曲，看情形，格格应是有意拜祭此坟。”
玉儿认识这掊黄土底下之人？
也应是胤祥认识之人！
四阿哥沉郁的眸光陡然一凛：
“你可记得那曲？”
“嘘！”楠茗来不及哼出曲调便警觉地陡然竖起手指，“有人来了！”
将极低的四字吹至四阿哥耳畔，帐帘微微一晃，楠茗的身形便闪了出去。四阿哥闻言也滞住思绪躺倒假寐。片刻之后，帐外果然传来低唤，却是十三阿哥的声音：
“四哥！”
四阿哥松了戒备重新起身，披上外袍走出帐外。漫天星辰下，胤祥满脸疑虑地望向四阿哥。
方才听过楠茗之言，四阿哥心中略有所悟，故而，此刻反倒镇定沉稳。对向十三阿哥温婉一笑，他冷静地携他去向马厩，一人一骑并驾驰向旷野。
“四哥！”平寂草野，十三阿哥跳下马背，拧眉沉闷发声，“前几日，玉儿同我去东郊湖畔一座孤冢，与我合奏《滚滚红尘》。这几日，我越想越觉此事蹊跷！”
《滚滚红尘》？四阿哥的心猛然抽紧，眼前顷刻浮现那日府中临湖凉亭内筱玉抚琴弹曲赠予枫妍时依稀飞蛾扑火的坚持，耳畔便又回响起她勾弹撩拨间震耳欲聋的凄惘与错失。
“你吹来四哥听！”
马背上，四阿哥挺直的身形微微颤栗，执缰和垂在身畔的掌不知不觉间已团握成拳，十指扣紧，扣得指节泛白。
呜咽一声笛音吹响，清凉婉转，哀怨怅惘。四阿哥的心随着飘散长空的旋律一寸一寸拧紧，抽搐的疼。无边无际的艰涩与清苦兜头来裹，原来那一曲，真是《滚滚红尘》！
爷竟也有不如意？那不如爷也来饮一盏筱玉的孟婆汤，一切从头来过？
也，也，那日她用了“也”字！
那么，那日临湖凉亭内她是在以此曲渡枫妍忘却前尘？
而如今再演孤冢前……
那座孤冢，是枫妍的坟！
心口陡然恸极，一股腥甜的热力冲上咽喉。四阿哥只来得及掏出锦帕用力掩嘴，一大口鲜血便喷涌而出。身畔，十三阿哥仍在吹奏，沉郁在他自个儿的疑虑中不能自拔，清亮的笛音不断升上天宇，环绕着他随风猎猎的黛青衣袍。
四阿哥悄然拭去唇畔残血，将锦帕收入袖中。沉郁良久，在十三阿哥吹毕回身的刹那，他终于能够迫出一个沉稳柔和的腔调叮嘱他：
“此事四哥自会去查，你切记莫再对人提及！”
枫妍已死？
玉儿在求二哥隐瞒枫妍的死？
为了扎拉里？
他们之间达成了甚么协议？
思绪再次纠结作一团乱麻，四阿哥对向十三阿哥一路返营轻笑不断，那日筱玉晕倒于毓庆宫中的惨状却不停地晃在他眼前，挥之不散。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半缘社稷半缘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