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伊人灯火阑珊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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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渐渐舒展作丘陵而后平原。饱历连日沉闷赶路无言相对之苦，返京途中的最后一晚，筱玉一行宿于当日离京首夜露营的密树林边。
同样噼啪篝火畔，依稀仿佛四人也是这般分食干粮无二，那种陌生之人朝夕相伴共行的尴尬被彼此深浓的低落取代。筱玉背抵元颐，目光追随橘红火星飞上黛青穹宇，惊觉返程一路上自己皆沉浸于不可名状的消沉，无力自拔。
原来生命的张力只此而已！风暴并未来临，毅志已溃散，根本无须任何人来将你摧残，无休无止的等待，无边无际的恐慌便足以将你毁灭！
筱玉，原来，你生命的韧度只此而已！原来你所谓生命的尊严，如此虚妄不堪！
新月眉下，干涸的杏眸缓缓阖起，一丝清苦的笑意迟迟从她唇畔漾起，荡入心间。不，即便受苦，也不要这般沮若丧家之犬，以尊严的方式承受苦难，微笑能产生让人坚强的力量，她要笑着直面寒霜，超脱也好，屈辱也罢，这便是她的一生啊！
莹莹篝火畔，筱玉再次抬首仰面对向苍穹，一任璀璨星辰落入栗瞳，无声笑起。良久，她端坐，扭头望住辉踅正色道：
“二哥，有件事撂于我心，寝食难安。记得上一回露宿于此，有人拿残骨砸你，大哥说乃跟踪之人所为，其实那夜玉儿正好看得清楚明白，实大哥失手而为！”
筱玉一面说，一面瞟向楠茗。
楠茗脸上原本隐着沉静也无法全然掩盖的郁伤，此刻渐渐被惊疑取代，一脸难以置信地凝向筱玉一张一翕的唇。那夜，分明是她……
辉踅的脸渐渐涨红，大哥竟然给他摆了个乌龙阵，而他却浑然不觉，这大哥也太欺负人了！一时间，干粮也不啃了，直恨恨地盯向楠茗。
“哎哟，哪个王八羔子！敢砸你大爷！”
“八成是想引开你，我刚看见后边林子里有人影过去。”
筱玉将他俩人的腔调学了个十成实，学罢，再也绷不住，不管不顾地极力躺倒在缎子样的青草地上狂笑着打起滚来。
哈哈哈哈，玉样琳琅的笑声中，辉踅的脸越涨越红，渐渐转成紫色。
几日几夜魂游物外，此刻却又是这般放浪形骸，丝丝屡屡的疼痛袅上楠茗眸光，笼向筱玉，几分探究，几分无奈，竟是无语凝咽。痴望她满地翻滚的身姿，喧嚣强压住凄惶，良久，他心中突然苦涩，缓缓绽出清冷深笑。
“好你个楠茗，耍你大爷！”
辉踅见楠茗脸上浮起笑靥，只当他认了，嘴上连“大哥”也不叫了，直呼楠茗名讳，顷刻从草地上弹了起来。
筱玉顿了顿，勾首望望辉踅酱紫的脸，啊哟一声，再也笑不出来，直翻来滚去地叫元颐：
“啊哟，元姐姐，肚子，痛！”
元颐洞若观火，却不点破，只微笑着将筱玉拉入怀中一面细细替她揉着肠胃，一面嗔骂：
“偏你猴儿样没个正经！”
骂着，微微偏转头，一阖眼，两串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光洁的脸庞滚落下来。
蜿蜒小道夹于影影憧憧的密林深处，两骑骏马飞驰而来，呼啦啦，呼啦啦，凡所经处，惊起丛丛飞鸟。黛青苍穹星月如缀，映着这一红一玄两骑一路尘破。
枣红骏马上驮着谦婉男子，一袭鸦青素衣风中翻滚。玄黑骏马上驮着姣俏少年，一身檀色金绣四和祥云莹耀夜色。
一路上，两人并不言语，只快马加鞭朝京城方向赶，看情形，并未打算停下休息。
“二哥，快呀，打他的头啊！”
不远处传来玉样琳琅的叫嚣，竟是蕴满兴奋：
“快呀，快呀，要被你气死了，你咋就只有挨打的份那？”
“大哥，当心！”
又有山泉样叮咚清亮的嗓音响起，回荡于夜空，久久不散。
鸦青素衣男子抖缰的手腕略微一顿，果然，噼里啪啦击掌声，叽哩呱啦助阵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仍旧分作两派，飘扬于静谧林间，格外欢畅。眼前立刻浮现河心画舫中放浪形骸婉转回旋的女子，一闻难忘的叫嚣，正是这般！
催马的鞭不觉快出几分，一直驰到密林边马车篝火畔方勒缰踏燕。他身侧玄黑骏马又冲出去几丈，檀衣少年花瓣样的唇里吐出疾呼：
“八哥！”
鸦青素衣男子浑然不觉，只引颈望向间或顿足的群青夏袍少年身侧一抹霜色跳跃的身影，盈盈一袭男妆下，是掩不住的清雅。
两匹骤然停步的骏马一齐嘶鸣。不远处林间打斗停下，两个矫健身姿一前一后飞奔而来。霜色身影停止雀跃，缓缓转身相对。
是她，是她！
林间陡然沉静，檀衣少年缓缓笞马走回篝火畔，鸦青素衣男子恍惚望住满脸惊诧的一抹霜色芹秀身影，忘了呼吸，忘了下马，忘了问候，只隔着烈烈篝火，望她望得痴了。
她身后，一青一玄两人首先跪下：
“给八贝勒、九阿哥请安，两位爷吉祥！”
筱玉格格，原来她是筱玉格格！
他曾经遣人向画舫的主人打听过，也曾经流连运河欲待她再次出现，却不想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心中一丝灼热骤然扯断，虚空难耐。筱玉格格，他已经有了圳雅，不可能再有筱玉。她是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女人！
鸦青衣袖被身畔檀色衣袖中的莹婉玉手使劲扯了扯：
“八哥！”
九阿哥小声提醒八阿哥他的失态。
一身群青夏袍的元颐终于回过神来，走出树丛的阴影，映于篝火下，盈盈伏身一拜：
“八哥，九哥！”
九阿哥牵扯八阿哥的手顿在转眸一瞥的当儿，胸口贴身锦囊中的血壤顷刻烫得他欲化成灰。小院一别，再次见面，竟然如此伤感！而他，还以为自己早已经不会再为她痛苦！
“禟！”
耳边传来八阿哥谦婉的声音，他只浑然不觉。他听见八哥叫他们起身，他听见八哥向他们道别，他听见马蹄的的响起，他回首，再回首，她却始终垂着头，不肯多望他一眼。
八阿哥牵着九阿哥的马缰，缓缓催马，远了，远了，他心里一点点空落，一点点沉郁，他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见刚才那一幕！
身侧，九阿哥再也望不见那闪烁的篝火，终于含泪挥鞭而驰。八阿哥悠悠叹出一口气，终是忍不住朝身后漆黑的夜色里望了又望，良久，这才掣马去追前方快要消失于夜色的一抹檀色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伊人灯火阑珊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