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诺》汐来

59、第五十九章 江山如画人如寐

　　自北京出发经怀柔、密云、古北口至承德，平原渐渐起伏成丘陵而后层叠成峦障。深潭飞瀑，清溪绿林，石质山脉，逶迤长城，一路上的名胜古迹、自然风光，绝对不适合与康熙爷同行来领略！
　　即使隔着三百年观念上的差异，封建礼教却永远不会在自然风光上有所肆虐！她要怀着最质朴最单纯的心去流连其间。
　　“姑妈，玉儿打算同元姐姐一同去游览北国风光！”回到佟贵妃寝宫用晚膳，筱玉忽略对面四阿哥剜过来的威吓目光，笑吟吟地说，“这样等中秋过了回到宫里头，玉儿便有好多奇闻轶事可以讲给姑妈听！到了冬月大雪封门的时候，玉儿陪姑妈偎在暖阁的罗汉榻上边吃点心边讲故事，岂不有趣！”
　　“听听！”立在佟贵妃身后侍奉晚膳的兰姑姑忍不住叹，“咱们格格这张嘴，可是越发让人疼了！”
　　“哪有姑娘家自个儿出门游历的道理！”见佟贵妃满脸宠乐，四阿哥脸色愈发阴沉，“不准去！”
　　筱玉对向四阿哥撇嘴，直接无视他言行。自从上次胤祥府上水榭一别，他俩关系转成微妙。筱玉从此对他原形毕露。此刻，只听筱玉略带戏谑地粲然一笑：
　　“请问这位阿哥是玉儿的甚么人？竟要来管玉儿的闲事？”说罢对他扮一个鬼脸，狐假虎威道，“我姑妈还没出声呢！姑妈，哦！”
　　“爷是你……”四阿哥强压下拍桌子的冲动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过河拆桥的小东西！还治不了你了！
　　不过，她这样恣意妄为，为达目的耍弄甜言蜜语，如此开怀，却是头一回……
　　为度过大雪封门的冬月收集奇闻轶事，这样的藉口也诌得出来！还讲得情真意切，让人期待……
　　四阿哥沉着脸，却仍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真不知道以后娶进门来要费多少心神来应对她的花言巧语……
　　佟贵妃望着筱玉期许乖张的脸陡然生出感伤，禛儿这样的性子，往后，只怕事事皆要拘着她。到那时会不会怨？会不会遗憾这一回未能随性出游？会不会让她这个姑妈也一并内疚，既然没能成全了她与祥儿，那么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总该满足她！
　　“玉儿当真想去？”佟贵妃伸手揽过筱玉，微微叹了口气，“那便去罢！”
　　“真的？！”筱玉从佟贵妃怀中猛地扬起头来，“姑妈最疼玉儿了！”
　　在佟贵妃怀里忸怩一阵，对四阿哥挑衅笑个几回，筱玉欢快地往偏殿跑去：“该列个单子，明儿个同元姐姐商量下都要带些啥！”
　　四阿哥的脸沉得几乎挂不住：“姨娘怎么由着她胡闹！”
　　佟贵妃看着四阿哥阴郁的面色，不知何故，突然心情大好：“禛儿如若觉得姨娘管教玉儿管教得不好，不如早日娶她过门？”
　　噗！四阿哥一口茶汤猛呛在咽喉，掩嘴拼命忍咳，起身追出殿外。他身后，佟贵妃微微一怔。禛儿这般失态，以前从未有过……
　　他对玉儿竟如此上心？
　　或许真是太由着她，把她宠坏了？四阿哥走进筱玉房中，看着案前提笔深思的筱玉，见她在白宣上写下书籍、点心、风寒及止泄药的名称，恨不能片刻将她捏得粉碎！劈手夺下她手中的笔，横眉冷对逼到眼前，她脸上的笑靥却烂漫如故。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恃宠而骄，当真是恃宠而骄！
　　“爷帮玉儿弄几套男儿穿的长衫罢！要风流倜傥的那种！……爷说玉儿要不要易容？扮甚么好呢？……盗侠楚留香！”
　　“啊哟！”筱玉故作手舞足蹈地当儿，额头上猛吃一记爆栗。转回眸对向他，他脸上的阴霾早已被戏谑逼退，嘴角隐着梨涡：
　　“玉儿成日里都在想甚么？……盗侠楚留香？”他忍不住偏头一哂，“连名号也想好了，嗯？”

　　筱玉同元颐出游的日子定在六月初八未时，距康熙帝仪仗仅半日车程。四阿哥遣了辉踅与楠茗两名高手随侍筱玉左右，心下却仍是忧思难安。虽说已与她约法三章，不允许擅自行出帝仪仗半日车程之外，凡所逗留须得他快马一个时辰可达，否则，立刻绑回佟贵妃身畔，与帝仪仗同行！
　　但最近，她越看越不似安分守己的人呢！
　　“真不给玉儿带银子？”筱玉撅着嘴将包袱打上结，泄气地说，“碎银子总要带罢！万一走散了可咋办？”
　　“银子自会有人替玉儿付。”四阿哥拎起包袱率先迈出偏殿筱玉房间，“玉儿身上若带了银子岂不是更容易走丢？”
　　有可能吗？就算能逃出大人您的手心，那还有太子爷呢？那位大侠的跟班在哪个方位盯梢，格格我还从来没有发现过呢！
　　真是失败！筱玉撇撇嘴，仰天长叹一回，辞别佟贵妃，跟在四阿哥身后出了神武门，晃晃悠悠的马车内不甘心地戏谑道：
　　“爷是不是该把玉儿身上戴的也一并没收了？”
　　四阿哥缓缓抬起双眸。她掩着笑意，栗瞳中一湖潋滟，嗔满嘲讽。他的不悦一瞬间便化去，心里异样缠绵。他知这样的她，是只对向他一个人！强压下心中波澜，他只故作顿悟，正色道：
　　“玉儿所言极是！”说罢伸手抽出筱玉头上的玉钗，青亮发丝顿时散开。
　　“你！……”筱玉估不到他真有此一举，不觉怔在当下。
　　“玉儿还是男妆的好！”
　　四阿哥轻轻一笑，这笑初时平澹无奇，片刻喧妍浓烈，戏谑交缠柔情蜜意漾上眼底眉梢。筱玉这才会过意来，却原来是被他戏耍了一回！正待发作，他陡然将她扯入怀中恼道：
　　“玉儿怎地一丝离愁也无？见不到爷，就不会念么？”
　　他的怀抱渐渐炽烈，夏日里弹指便将两人衣衫灼溽，却不知为何，她舍不得推开，只觉心里又甜又软，温润得正好。他沉婉的声音还底拂在耳畔，一勾一撩地拨弄人心弦：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爷安心，元颐会照顾玉儿的！”十三阿哥府荷塘水榭边椴树下，胤祥斜靠在椴树粗壮躯干上尴尬地望着元颐。元颐的笑靥更加温婉，碧海蓝天一般开阔深远，“爷的心事，元颐明白！”
　　胤祥怔怔地望向元颐的瞳，清涩的感觉从心底汩汩涌出：“我……”
　　“元姐姐！”园门边转出筱玉的身形，急急跑来，身后跟着四阿哥。元颐向筱玉挥挥手，轻声对胤祥说：“我先回房更衣。”
　　筱玉奔到胤祥身畔，他的目光还怔怔地绞在元颐背影，诧异中抽不回思绪。
　　他脸上写着的，是惆怅么？
　　胤祥……
　　“安心罢，我会照顾元姐姐的！”
　　不知为何，筱玉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样将他们两人分开，是不是太强人所难？急急地追向元颐，她也要换一套男衫呢！
　　再次登车，筱玉与元颐男妆坐于马车内，对面，辉踅与楠茗目不斜视。马车缓缓驰动，筱玉突然有些不舍。车窗外，立着四阿哥清濯的身影，一袭鸦青的夏袍微微拂在风里。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也是小修。
终于修完了。明天开始写新章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