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诺》汐来

2、第二章 烂柯一梦万事非

　　好痛！想必被人碎尸万段、锉骨扬灰也不过如此，全身没有一丝气力，每一寸肌肤都宛如灼伤腐烂，尖锐的刺痛像波浪一样荡漾在密密麻麻的钝痛之上，倒不如死了好过！

　　等等，难道我还没有死？我没有死！可是，眼皮好重，意识要努力控制身体的时候，便遁入绵绵的困倦和疼痛里去，来来回回在清醒和混沌中摇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为什么醒不来！振作！妈妈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感觉自己躺在地上，身边横着肖冉的摩托车。坐起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有受伤！扶起车子，上车，踩油门……

　　自己不是已经骑在车上了吗，为什么竟还躺着！

　　一定是梦着还没有清醒！

　　醒来吧，起来吧，已经躺了很久了，天色已晚，天边的云都快要褪去红晕……

　　“玉莹！……醒呀，求你了！”

　　耳边传来一个小女孩清锐的声音，拖着哭腔，不停地乞求，醒呀，玉莹，福叔福婶过会子就回来了，你快睁眼呀！

　　飘浮晃悠着的身体在这不安的叫魂儿一般的腔调中竟然慢慢地沉了下来，痛楚连同头脑中的迷雾一起散去，身边的乞求声显得更加真切：

　　“玉莹！……求你了！醒罢！”

　　玉莹？女孩儿没来由的呼唤突然在筱月的脑海中连字成句，重锤一下心鼓，四肢血液倒流，手脚冰凉，心却颤悸漏跳一拍后吸聚全身力量竭然狂喘。惊惧蓦然睁开双眼，眼前赫然一个女孩儿的面部特写——淡淡的柳叶眉，琥珀色的瞳仁闪着担忧的光，刹时，女孩儿紧抿着的樱桃小嘴横向舒展，眼睛里也掉进两颗明亮的星星。

　　“玉莹！醒了！还好赶得及，你吓死我了！”

　　玉莹？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胡乱给人起名字？还是究其实，我到底没有活命……或者，我的灵魂不死，上了谁的身？……莫非死前怨念太重，所以做鬼也疯狂？庄筱月转动眼珠打量周围。架子床？旧式家俱？铜镜！还有……糊着白纸的格子门和窗！

　　天啊，我果然是死了！阖上双目，压住心跳，渐渐稳住心念，密密的汗珠却渗出来，湿了额角的发。怎么办？我死了！我死了妈妈怎么办？

　　“玉莹，你怎地脸色如此差！”

　　一只手飞速地伸过来捉住了庄筱月的手，那应该是一只小孩子的手，却足以盖住筱月冰凉的全是冷汗的手掌。

　　庄筱月抬起手来打量。小小，白白嫩嫩的手，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应该还很年幼吧。自己为什么会附上她？那她呢？她的魂魄此刻又在何处？

　　“你是谁？”

　　对上身边那女孩子的眼睛，庄筱月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呀！”那女孩子倒抽一口冷气，红润的脸立刻失了颜色，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毛遮住后面骨碌转动的琥珀瞳仁，良久，她似乎终于打定了主意，脸色平复过来，裂开嘴对着庄筱月莞尔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孩！庄筱月在心里称赞，可惜这么小的孩子，却一副很有心机的样子，不管她和玉莹是什么关系，但是，同伴这样昏迷，她好像并没有真地伤心过，眼睛一点都没有红肿。

　　“我姓夏，名蔷薇。两岁那年在市集同爹娘走散，被人牙子拐来卖给了这家老爷，到如今，也有十载。听福叔福婶说，你叫玉莹，打小被老爷收养，我来的那会子，你已在这四合院里待了两载。我俩乃同年同月同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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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叔福婶是谁？”

　　“听说，他们原本是老爷府上的家奴，因为犯了事儿被夫人逐出府，老爷可怜他们膝下无儿女，孤苦无依，便雇了他们来照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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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是谁？”

　　“老爷名讳马佳•扎拉里，满族镶蓝旗人，大理寺少卿。老爷每个月来这边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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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年号？”

　　“康熙，康熙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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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昏迷的？”

　　顿了一下，庄筱月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锐利地探向蔷薇的眼睛。蔷薇本来立在床边，见庄筱月咄咄逼人的看过来，忙闪过眼神，转身坐到床沿上，背对着她说：

　　“我俩本在院子里踢毽子，毽子飞到树上，你爬上去取，结果……”

　　“……”本能地，庄筱月觉得蔷薇并没有讲实话。但是，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玉莹已经不是原来的玉莹了。而自己，九死一生，身陷百年之前，不单无法知晓未来世界里自己身后的事情，就连眼下周遭的一切对自己而言都是未知的。

　　“玉莹！”蔷薇突然转过身来，面向庄筱月，眉心上挑，额头微皱，两眼一眯，滚下两行泪来。她用双手扯住筱月的衣袖，甜甜地说，“好玉莹，今儿个的事儿莫要告诉福叔福婶同老爷成不成？……如若你知会他们，我往后再不找你顽，也不理你了！”

　　呵呵，毕竟是小孩子，再有心机，能用来威胁人的，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生活乐趣罢了。庄筱月突然想到自己小时侯，好像也对嫣然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蔷薇她在害怕什么？……无非是小孩子做错了事情，害怕被大人责罚，这种单纯的心机罢了。也好，这样，她一定会帮忙掩饰玉莹的异样……

　　“玉莹——，蔷薇——，快出来看看福婶给你们买什么东西回来了！”

　　院子里传来关门声，男人和女人轻声谈笑。蔷薇更加用力地扯住筱月的衣袖。

　　“知道啦！”筱月觉得她的眼珠子瞪得就快要掉出来，一点求人的样子也没有，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大侠，袖子要被你扯烂了！”

　　“你！”大概蔷薇从来没有被玉莹揶揄过，脸一下子红了个透。

　　“呵呵呵呵！”捂着嘴轻笑着重新躺下，庄筱月对蔷薇挥挥手，“就说我有点不舒服，睡下了。”说完，背向床的外侧。

　　身后，蔷薇朝庄筱月翻了个白眼，又撇了撇嘴，一扭头，大踏步走了出去。

　　大约是见到了福婶带回来的礼物，院子里传来蔷薇惊喜的叫声。须臾，一片低语紧接着骚乱的脚步声，之后筱月听见外面院门开了又被关上，大约他们有什么事情又出去了。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庄筱月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从高架上坠落的情景。

　　妈，你现在怎么样？你若知道我已经不在人世，你……

　　妈，千万不要伤心难过，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我没有用，不能养你终老，我……

　　眼前浮现妈妈黑白交杂、灰涩的发丝，浮现她轻声的叱责，她滚落的眼泪……

　　妈，我知道你不是真心骂我，你不想我把钱花在你身上，你舍不得，现在好了，那些钱，你再也没有理由推辞，可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

　　妈！

　　撕心裂肺的痛苦裹住妈妈僵直的眼神袭来，没有自己，妈妈怎么办？……咬住衣袖不让自己哀号出声音，良久，庄筱月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紧接着眼前一黑，身体滑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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