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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各有所求(下) ...

  •   “不行!”明英帝立即打断萧峰的话,猛地一拍几案,大喝一声。
      “萧宁泽昨晚一番谋划下来,朕此时回想都心惊胆寒。你这小儿子本就聪慧多智、心机缜密,如今在各处发展的征天轩势力,怕是不仅仅局限于四国之界。想来就是你们的萧家苍龙阁和朕的皇氏禁卫暗营加在一起,如今也没有与之抗衡能力,你让朕岂会放心他手中盘据在华国的势力?”
      “而且当年他连战场都没上过就能为了自己兄长与孤作赌,代兄统帅风云骑仅用两年时间就攻破襄国,若这样的人才朕不能为己所用、放在身旁,难道你真想让朕真跟你撕破脸面,伤了萧宁泽不成?”
      “臣子萧宁泽虽然命格不祥,但臣可以在此立誓,他绝不会背叛萧家背弃华国!何况皇上您向来不信人命天星之说,当年您还打趣臣和云瑶杞人忧天!”
      “朕是从来不信那些神鬼仙魔的传闻,可是你这小儿子锋芒太锐还心机若渊、空目一切还势可敌国。你敢将他身上的所有隐匿告知与孤?怕是你萧峰都不曾真正了解你这个儿子吧。”
      萧峰闻言一愕,内心瞬间若惊涛骇浪般翻涌无比,却终是微闭双眼,一语不发。
      “哼——知道你不敢也不想,朕也不愿听。”明英帝看罢,冷笑一声,“萧峰,朕今日跟你明言,孤自上次中毒之后,身体已大不如前。现朝堂和边境形势皆是波云诡谲,是关我华国存亡及未来,孤必须早做筹谋。是朕两个儿子自己选了萧宁瑞兄弟二人陪伴左右,也是朕最想看到的结果。”
      “至于朕这两个儿子是否真能得到你萧家两子的追随护佑,那就靠他们自己各凭本事了,就像当年朕与你也是相互扶持,如履薄冰般踏过血水尸山,历尽万难方从众皇子中一路登上如今的皇位,更有你相随走到今时今日。”
      “朕心知没有你萧家护佑,纵然此番三国边境来犯这关险胜,未来朕那几个儿子也没有谁能守得住这华国江山,而你我也终有老去灰飞的一日。朕可以万事托付于你,可是朕的儿子称帝之后托付于谁?”
      “为了华国百姓为了李氏皇族,所以朕不怕违背当年誓言,你当年宁可违背祖训忤逆萧老将军和萧副帅选了陪朕走一路,就应该体谅下孤的这番苦心,让你的两个儿子再次守护朕的皇子们,我们经历的皇储之争血流的还不够多吗?孤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性情,孤不想再现当年血染京都的惨景!”
      “皇上,您已经立了广元殿下为太子,何来争储之说?”
      “萧峰,在孤面前你还装何糊涂?你知道广元这孩子自小性情软弱,虽纯善温良可却少有主见,虽有庄秦王等人追随但缺少历练和手段。若没有母后和你在朝堂支撑,孤中毒之时怕是这华国江山,早成了其他三国案板上的鱼肉被人侵吞分食,你让孤如何放心将这诺大的华国交于他手中?而广昕这孩子孤确是打心底里喜欢,他也是众皇子中最像孤的孩子,可——”明英帝敛了眸中心绪暗叹一声,这些话怕是自己也只敢与萧峰谈论这支言片语。
      “罢了罢了!峰弟,朕知你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可你是中洲天下百姓称赞的华国战神,是萧氏宗族的一族之主,是盛名天下的萧家境安军主帅,所以你当铸与国与家与天下之千万人称颂之功,切莫行差踏错,反走了获罪之路。”明英帝平静心情后,慢慢地一字一句道。
      “皇上,臣知您这些年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可臣本就是为赎罪而活,又何怕获罪之身!”萧峰微微仰头,嘴角上扬前扯出一个比痛哭还难看的笑容。“臣愿承担皇上任何罪责,可臣绝不任同圣旨上给臣的两子所做安排。”
      “你敢抗旨不尊?”
      “这道旨意,臣不服!”
      “你——你真是疯了!”
      明英帝气得猛地站起身形,面对神色清冷孤傲的萧峰,恨得他差点一口腥血吐了出来,比当初中毒之时还难受。
      “臣也斗胆告知皇上,臣知圣意难违,更知身为臣子应做臣子应做的事。但臣这些年累了也倦了,所以私心下只能让一个儿子随皇子出征保国之疆土、百姓平安,但绝不参与皇诸之争;他只听登位之帝所令,只保萧氏族人无虞。但另一儿子臣会拚尽所有保他平安,给他一隅偏安平静生活,不让其再受到半点伤害,这是臣之所请,亦是所求。”
      “若朕不答应呢?”
      “皇上若不答应臣就去边境御敌,不击退三国大军与边境三十里外绝不撤军,并永守边境不回京都。”
      “臣此去若侥幸未战死沙场,那臣或去封国玉剑山庄找楚天阔、燕国皇城找燕云皇,或去更远的地方寻些仇人,臣早些年就想杀了他们为云瑶报仇,可一直为国之邦交、天下太平不能出手杀人。”
      “臣还想回趟苍穹山脉南荒六部族,当年萧寒这个毒杀叔父的罪人,臣一直没捉到他,是已臣每每在叔父的忌日之时都不敢去祠堂进香,只能在堂外跪省自己的无能。”
      萧峰墨眸微抬,似在一个个回想自己这些年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无数心事。
      “臣还想带瑞儿和泽儿四下走走,趁着体力尚可带两个孩子,去当年同云瑶去过的每个地方再游一次。告知孩子们,他们的娘亲是世间最洒脱善良、可爱有趣、又艳绝无双的女子。”
      “臣想回丰城萧府再服侍在娘身前,听府中来信说这两个月娘的病情越来越重,这些年臣却诸事缠身很少回去一趟,是臣不孝。臣还想带儿子们去趟燕国寰城的慕容老宅,将自己的命还给当年唯一愿将爱女嫁与臣的慕容老夫人,臣不求慕容老夫人宽恕于臣,是我违背了当年誓言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孩子们的娘亲,更让慕容老夫人她们母女早早天人两隔,就是慕容老夫人千刀万剐了臣,臣也是罪有应得。”
      “慕容老夫人从来都没见过泽儿,想来她定会喜欢泽儿这个与云瑶长相性情几乎无二的外孙,也算能宽慰其多年失女之痛。而瑞儿有云瑶的赤忱至诚,更会受到慕容老夫人喜欢。”
      “臣过往几多飘零,少有的温情暖意也都因自身杀戮太重,皆成过眼云烟。这些年想做而做不到的这些事,现在瑞儿和泽儿都已成人,有了保命本事能担起重任,也能护得住他人周全,所以臣想把这些压在心中的事都去一一做了,也算了去些许心愿。”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孤若不答应,你便自此离去,再也不愿回京都,不愿再掌萧氏宗族,不愿在朝为官,更不愿再见孤和母后?萧峰!你就这恨般朕?”明英帝表情狰狞,几乎是咬碎了牙根,才压下冲上前去狠踹一脚萧峰的滔天怒火。
      “皇上,臣从未恨过您!臣这些年来恨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啊!”萧峰温润俊逸、美若珠玉的脸上,终于扬起一个纯粹无比的笑容。
      可这笑容让明英帝看在眼中,内心却像被铁枪瞬间透胸而过,扎出个血窟窿般利痛难言。
      萧峰恬淡优雅的笑容下似有无数伤悲凄寂隐在其中,若深渊下永远无法透入的光明,让人看着心升绝望哀恸。
      萧峰暗自闭了下双眸,方才稳定心绪道,“臣多年前就向皇上禀明过,臣此生所负罪孽罄竹难书。”
      “臣这一生命运坎坷,与国与家与妻与子,与父叔与亲友,与将士也与死在我手中无数的亡魂皆是万死难恕己罪。纵然我日日求恕夜夜悔过,终也无法补救分毫。我萧峰的罪我认,就算生被万剑穿心死下黄泉地狱,我都心甘情愿。可是我不能再让云瑶在天上看着我,眼瞅着她用命换来的两个爱子再次走上我的这条不归路。”
      “皇上,其实臣每每想到云瑶自与我相识相爱开始就被我拖累,都恨不能直接生剜活剐的自己。”萧峰隐在长袖中的双掌,已经被深深陷入的手指间扎得血肉模糊。
      他强忍着剜心的锐痛,缓缓挺直上身,曲膝跪地。
      “云瑶对我这个当年萧家弃子千般隐忍万般爱护,为了与我这个萧家罪子在一起,不惜放弃继任东方燕国占星师之位;她为了我从慕容世家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天之娇女,沦为永远被逐出燕国慕容宗族的罪人;她为了我亲手毁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先天灵脉,绝然断了世人皆艳羡的修习秘术之根基;她为了我能重伤再愈,独自去闯药王谷密境,只为了让药王救我一命;她为了我有最好的奇药灵草服用养伤,甘愿为药圣叶世昂当药人试毒炼药两年之久。”
      “她更为了我在丰城萧家祖宅宗祠,当着五万萧氏族人子弟的面,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尊贵、凌厉锋芒,从宗祠祭台下一步一叩地跪了整整108个长阶,才跪到我父叔以及族中众长老们高台近前,就只为哀求他们放我一条生路。”
      “那时我就想我萧峰是何德何能?是用几世修来的福份,才有这般天下无双、聪慧纯善且庄妍靓雅的姑娘愿用血用命来护?”
      “云瑶与我一起入昆仑墟密境进南荒六部族征战,上不可知之地下北岭魔境幽都,被萧家、被慕容氏族、被柳白芸被江湖人甚至乃至天下人围追阻杀,也不曾埋怨过我半句。”
      “世人当初都说是我萧峰倾尽所有再护她?可又有几人知道是她再用一切来佑我。她就连身怀着瑞儿时还跟着我四处逃命,朝不保夕。”
      “臣曾对天地起誓——纵然我此生逃避不了家国责任,那此生此世、来世来世及至永生永世,上天入仙境也好下地入炼狱也罢,我萧峰可伤可死可欺可辱,但云瑶不行!”
      “只有我萧峰还有一口气还余半滴血,我都要护云瑶不受半点欺凌、不得一点伤害!”
      “就当臣以为自己终于承了所有担了一切,可护她周全宠她爱她纵她溺她时,她却抛下我和两个孩子,选了魂飞魄散这条狠绝的路,生生断了我与她此生恩爱和再聚情缘的一切。”
      “可我萧峰——却连对她埋怨半句都不忍不敢、亦不能也不愿。我只恨上苍不公,她那么纯良至善,为何当年带走是她的命,而不是我的!”
      萧峰仰首看向大殿顶梁上的雕龙花栋,因为自己眸中水雾若再不抬头,怕是会瞬间滑下脸颊,染了这景福宫内一尘不染的柳川云松地板。
      这是当初云瑶最喜欢的银朱色云松,是她推荐给了皇上,才有了如今这满殿铺就。
      “其实臣就是个凡夫俗子,从未有过什么争名夺利之心,更无成天下英杰之意!”萧峰压下眸中越浸越多的水雾,勾唇苦笑一声。
      “萧峰此生私心只想远离沙场朝堂、只愿孝亲宠妻溺子、习武纵马垂钓。一叶孤舟、一片暖阳;一支撑竿、一曲渔歌!”
      “臣想与云瑶温酒品茶、游尽千山;与瑞儿和泽儿促膝夜谈、畅马斗鸡;与好友们舞剑欢歌、习武论境。可是这最简单的祈愿,都在萧家别院里因云瑶为了救泽儿,被逼以血誓秘术魂飞魄散身死后,就破灭得无影无踪了。”
      “其实臣心中清楚,我能一气之下杀了所有伤害云瑶的人,却终不能毁了她希望我活下去的自己。”
      “因为泽儿的天之煞星命格需要我来护,瑞儿的平安长大需要我来陪,母亲需要我、萧家需要我、境安军需要我,况且当时皇上您、义母和华国也需要我。而云瑶更不会同意我私心随她就此而去!”
      “我萧峰的这条命可是所有人的,可却从不是我自己的。”萧峰说到此处,终于抬眸望向书案后,用单手扶额明显也在努力隐忍情绪的明英帝,再次平静淡言道。
      “皇上,萧峰自认早在当年就跟着云瑶一起魂飞魄散于此天地间。这些年活下来的萧峰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血,为了云瑶、为了家国、为了瑞儿和泽儿两个孩子,我就是个不敢死不能死却想死的人罢了。”
      “臣自认不是位好父亲,对瑞儿和泽儿两个孩子亏欠太多。为了逼瑞儿尽快接管萧家境安军和朝堂之事,我狠下心让他将家法规矩印在骨血里,稍有行差踏差就使劲苛责惩处于他。其实我只望他离了我之后,可担起萧家氏族和境安军重任,愿他未来身在泥潭漩涡中却仍可风光霁月、永保温润初心。”
      “瑞儿是我萧峰的长子,他必须吞血咬牙也要担了这一切。这是瑞儿的命,也是云瑶当年不愿却也任可的事实!”
      “而泽儿为了他生来便引得天下杀意的占星命格,我更费尽心思要保他不被有心人所伤所害。我宁隐匿他行踪多年也不曾真正去关心回护过这孩子,明知他终将为世人所知,避不过杀戮血腥;明知他恨我怨我,却不敢面对他表露半分关心,我现在都不敢仔细看他那张几乎与云瑶一模一样的脸孔,但我愿用所有来换泽儿未来的平安无虞,过他自己喜欢的随性生活。”
      “泽儿是云瑶宁可自己魂飞魄散也要用命护住的孩子,是当年在不可知之地还未出生就救过我们夫妻性命的孩子,他就算是天生命格为世间一切所不容,那也是虚言幻语,到现在还未曾发生。泽儿就算未来真将这中洲天下覆雨翻云,只要我萧峰能拘可控于他,只要我还活着一日,纵诸天仙魔也好、人鬼妖孽也罢,谁也不能伤泽儿分毫。”

      “皇上您的这道圣旨自有深意,但您是否想过若两位殿下真有臣两个儿子来随护,刘相等人又如何进退?臣的两子又是否真心能追随两位殿下?”
      “其实这道旨意实割不断我两个儿子间的兄弟情谊,却能让您自己的两位皇子殿下暗自生了嫌隙,也生逼着我们萧家、刘家以及朝堂上的众朝臣们,提前在为未来追随的是哪位而做选择,臣以为实难称皇上所愿之意。”
      “二哥,帝心以世人为棋,天下为局!可是您这般做法是否太过残忍?”
      “皇上,请对您的两位皇子,对臣的两个儿子,也这正历风雨的朝堂百官,对血染边境的众将,更对这华国百姓子民,望皇上三思而行!”
      “臣今日言尽于此,请皇上降罪于臣,臣拒抗颁旨还冲撞皇上,臣认打认罚甘愿领死,却——绝不退让。”萧峰长睫半敛,双手伏地,郑重叩首。
      萧峰虽是跪伏于地,凝重恭谨。但他从容不迫的身形和散发出来的锋锐光芒,却似临风傲立于孤峰陡崖上的世间绝顶。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各有所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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