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一代倾城逐浪花（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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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朱厚照检讨着“完了，这下要被星儿看不起了”的时候，孟星魂突然神色一变，直直地望向了朱厚照身后。朱厚照察觉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忙跟着回头去看，结果就看到一个人脚下生风，匆匆自他们身侧而过，一时间连男女都看不真切。只是那人大红的披风划开凉如水的夜色时，带起的风似是能迷了人的眼。
“怎么了？”朱厚照把手搂上了与他隔着一个鱼篓的孟星魂的腰，虽然这抻着胳膊的姿势有些难过，但一点儿也不想放手，他直觉地感到那个穿着红披风的人并不普通，而孟星魂看那人的样子又是那么的专注……
“没什么。”孟星魂闻言迅速收回了视线，他掩饰似的移开了话题，“晚上吃不了多少，我们就先把这两条鱼烤了吧。”
“好。”朱厚照也不再多想，毕竟眼下爱人最重要。他刚想把鱼接过来，结果一眨眼的工夫孟星魂就已经在河水里处理起鱼内脏了，他甚至都没能看清楚孟星魂是从哪里掏出匕首来的！
那腥臭的鱼血都流到了孟星魂手上，朱厚照皱了皱眉，倒也没有阻止他，转头就摆弄烧烤架去了。
这时候，孟星魂收拾鱼的手突兀地停住了动作，他趁着朱厚照埋头研究之际，迅速抬头四处搜寻了一下，很快就在河边不远处的人群里发现了方才那个人，大红的披风在一堆粗布麻衣中是格外的显眼。正有村民热情地往他手里塞着烤好的鲜鱼，火光照亮了他的脸，细白的皮肤，英挺的样貌，一对乌黑的眼睛里精光乍泄，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孟星魂呆呆地望着他，一时有些失落。
果然，不是小蝶啊……
“好了，可以烤了！”朱厚照欢快的声音唤回了孟星魂的视线，他忙从回忆中收回思绪，转头就看到朱厚照沾染了鱼腥水和柴炭末的脸，黑乎乎的横一道竖一道。没想到堂堂一朝之帝居然搞成了这副滑稽的样子，孟星魂不由轻轻抿起了唇。
自己现在这样算什么呢？明明刚才还在……对小蝶的忧和因朱厚照的喜，各种感情混杂在一起，争抢着孟星魂的情绪，偏偏他自己还理不清这些情绪的线，孟星魂不自觉地咬紧了牙。
似是知道了孟星魂在看什么，朱厚照“嘿嘿”笑着用袖子抹了把脸，结果反而把自己给搞得更滑稽了。见着手上的黑灰朱厚照就大致知晓了自己脸上如今是何种惨状，可擦了几下也弄不干净，把他急得跟被线团缠住了的猫似的。孟星魂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的脏污处点了点，本意是想指点他哪里不干净，结果朱厚照瞬间变得痴迷的眼神却让他不由顿住了手。
那双眼睛是那么的亮，仿佛遇见了有史以来最能令他开心的事情，还夹杂着些许的不敢置信，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像是一只兔子坠入了一个全世界都是胡萝卜的梦境里。
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就值得他那么开心吗？孟星魂讪讪地收回了手，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孟星魂想起来，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主动碰触这个人。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刚刚还在想着小蝶的话，估计又是一场暴怒吧，之前仅仅是猜疑就够他出现那么大的反应了……孟星魂想着，一时真是百感交集，有痛苦有尴尬，有歉意有无奈，但同时却又有一股他不明白的暖流不由分说地从心里流出，滋润过他的四肢百骸。
孟星魂突然觉得，哪怕没有星星，这个夜晚也还是很美妙的。
火苗已经烧起来了，越烧越旺，柴火燃烧时那“哔哔剥剥”的声响为静谧的夜晚更添安逸。红色的火焰把两人的脸都映得红彤彤的，使得此刻的他们就像两个不同情=事的羞赧少年。
已匆忙洗了把脸的朱厚照试了半天也没能把树枝插=进鱼里，孟星魂看不下去朱厚照的笨手笨脚，主动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使个巧劲一下子就成功了。朱厚照满脸自豪地看着他，就跟那个厉害的人是他自己似的。
之后烤鱼的工作就简单多了，时不时地翻个面，涂涂调料等它们熟就可以了。这些事朱厚照还是做得来的，于是干脆就由他全权负责了，孟星魂只需在一边注意着防止他给烤糊掉。
坐在他们刚刚钓鱼时坐的小板凳上，孟星魂抱着腿呆呆地看着那不断往下滴落食用油的肥鱼，思绪似是已随着袅袅白烟一起飘去了。朱厚照把鱼又翻了个面，一歪头就看到了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朱厚照问道：“冷吗？”
孟星魂摇头。
没管他的摇头，朱厚照径自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发现的确是有些凉，但他们此时坐的这板凳实在太矮，不适合让他的星儿坐到自己膝上，要知道那可是朱厚照最爱的动作，那种把整个世界都抱在怀里的感觉外人是不会明白的。于是无奈之下，朱厚照只好往孟星魂身边又挪了挪，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他身上，跟着就将人松松地拥进了怀里。
“不然我们先回船上，把鱼交给锦衣卫他们，等熟了叫人送上来可好？”
孟星魂又摇了摇头。这次的摇头朱厚照却是不能不理会的了，他认命地把人搂得再紧一些，一手翻鱼涂调料，一手握着孟星魂的手给他传递热量。
夜渐渐深了，差不多已到了戌时三刻，往日这时间孟星魂都已上=床许久了，今天不知怎的他却执意要吃到这鱼才肯去休息，朱厚照也只得由着他。
不远处围着篝火畅谈的村人纷纷站起，看样子是准备散了回家睡觉去了。孟星魂听到声音抬眼望去，这才发现之前那个红衣人竟早已不见了去向。
那个奇怪的人，到底是谁呢……
“叔叔。”人群中竟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突然向两人走了过来，见孟星魂正看向自己这方向，怯怯叫了声。
孟星魂注意到了他，发觉自己正被外人这般看着，还是个小孩子，他瞬间就挣脱出了朱厚照的怀抱。这是有人来往的野外，他没有在朱厚照凑过来的时候就拒绝已经是他这几年最大的进步了。
朱厚照闻声也跟着抬起了头，见是个小孩并没有太大反应。虽然他们现在需要处处小心，但他太清楚了，倘若这孩子真有什么问题的话，也早便在他爱人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无所遁形了。
孩子当然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对于小孩子孟星魂永远都很和善，每一个小孩子都能让他想起他和小蝶的宝宝，那虽是律香川的骨血，但人非草木，他早已把他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孟星魂朝这个羞涩的孩子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那个……”刚开了个头儿，小孩儿就说不出话了，只顾着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角，力气大到叫人担心那带着许多补丁的粗布衣裳会不会再多出个洞来。等再抬起头来时，小孩儿那圆圆的小脸上就多了层红晕，他慢慢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来递到了孟星魂他们面前，“叔叔，这个，嗯……是刚刚那个很漂亮的叔叔让我给你们的。”顿了一下，他嘟着小嘴喃喃地补充道：“叔叔你们也很漂亮……”
很漂亮的叔叔？孟星魂自然想到了方才那个穿红披风的男人，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啊……朱厚照一听这话瞬间就眯起了眼睛，眼里的光芒明暗不定，显然他也想到了。
孟星魂不愿让这个羞涩的男孩子难过，况且他也的确想知道那个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走到孩子面前蹲了下来，没有犹豫地接过了孩子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映着火光一看，里面有一些褐色的粉末，孟星魂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男孩一听这话就笑了，咧着嘴露出口中因着没了几颗乳牙而留下的黑洞，他说：“叔叔你不知道，这个是紫苏粉，吃烤鱼的时候撒些上去，又香又去腥。”看来的确是渔家的孩子，一提到跟鱼有关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连神情都没有刚刚那么害羞了。
紫苏粉？吃烤鱼的？孟星魂和朱厚照对视一眼，都想不明白那男人给他们这东西是何用意。而且，锦衣卫们貌似也的确没有给他们准备此物。
“啊，还有！”孩子回头往快熄灭了的篝火那看了一眼，有两三个人早便站起了身看向这边，正朝他们憨憨地笑着。孩子似是得到了鼓励，他继续说道：“叔叔，我爹爹还有叔叔们说，你们一会儿吃完鱼肯定会口干的，他们那里还留了些茶，新泡的，是我们这里最出名的六安瓜片，问你们要不要喝。”
——乡村里的人永远是最热情的，他们对每一个客人都极为上心，拿出来的也都是他们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其实这些村人早就想来跟二人打个招呼了，就像他们刚刚热情地招呼那红衣男人吃他们烤的鱼一样，但观两人周身营造出来的气氛，似是容不下旁人，怕打扰了他们，这才迟迟没有上前。
孟星魂和朱厚照两人都从未遇见过这般热心肠的人，孟星魂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反倒是朱厚照笑着回应了这孩子，“好啊，叔叔们谢谢你，也谢谢你的爸爸和叔叔们。”他的确担心孟星魂会口渴，因为他刚刚提前偷尝了口半生不熟的鱼，发现他好像的确是放了不少的盐……第一次没经验，情有可原！至于这茶水能不能给他的星儿喝，就等拿到手再行决定好了，不然就再叫人从船上送水下来便是了。
而且他看孟星魂的样子，知道他的星儿也是不想拒绝这小孩的。
见叔叔们接受了，那孩子小小地欢呼一声，连之前的扭捏都消失了许多，他蹦跳着跑回去告诉大人们这个消息了。孟星魂看他兴高采烈的也没再说什么，反正朱厚照都答应了不是吗？
之后那个羞涩的孩子没有再来，是一个大人送了个茶壶过来，他告诉二人，壶是他们新刷洗的很干净，而且不用着急还，喝完了就放在这河边就行，他们明早再来取，这里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不会有事儿的。
事情做完了，村人们笑着闹着回了各自的家，孟星魂和朱厚照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情感——羡慕。
孟星魂一直都想过平凡人的生活，可惜这样的安逸，他拥有过，也失去过，现在更是奢求一般的存在。至于朱厚照，他想象了一下倘若那每天都能无忧无虑地一起烤鱼聊天的人是自己和星儿，他们白天可以撒撒网种种菜，晚上就抱在一起睡得香熟，然后他也在瞬间爱上了那种生活。
奈何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虽然暂时这生活实现的可能性跟“梦”差不了多少，却仍是被朱厚照牢牢记在了心里。不愿再多想，朱厚照打开村人留下的茶壶盖子一闻，香气清高，浓而不涩，加之此刻心情大好，他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果然是好茶！”
为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下摇头，孟星魂因寒风再次抱住了腿。他突然朝朱厚照缓缓道：“你的鱼要糊了。”
“哦！”朱厚照赶忙放下茶壶，抱住爱人就翻起了鱼。
在彻底检查过紫苏粉和六安瓜片茶，证明了二者都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孟星魂和朱厚照享受了一个很美好的夜晚。当然，吃饱了的朱厚照在回到船舱之后原本还想更“美好”一下的，奈何时辰太晚孟星魂身子经受不住，回去时已然有些昏昏欲睡了，朱厚照没舍得让他再劳累，只好委委屈屈地抱着人“老实”地睡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一代倾城逐浪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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