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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鹿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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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路过中庭的时候,祝端特意看了眼远处的五蓄山,只见重重叠叠纱幔般的屏障去了不少,碧绿的山顶自薄雾间隐隐透出,比起昨日,更加鲜明了点。
到了紫飏房间说明来意,紫飏便顺水推舟地允了。且拱手赞道:“元君宽宏大量,我便替那不知礼数的东西谢过了,省得带他过来,再坏了元君心情。”
说罢又道:“也是怪某照顾不周,不过昨日去丹敛宫,倒是替元君央了个法子来。”
祝端不明就里的一仰头:“什么?”
紫飏不知他忘性这般大,面上僵了一瞬,笑道:“元君几日前说要去地府来着,昨日,我无意中与魔君提起,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消魔君动意即可。”
祝端闻言脸上霎时红了一片,倜煌贵为魔君,六界之内自当无阻,就是天璇星君来去也是不在话下,只是自己,却仿是个冒牌货,还得由人带着。
想到这里,祝端侧脸看紫飏,心里酸溜溜的想,怕是他也能过去,只是在这里顾及我的面子罢了。
紫飏见他未答话,又道:“元君大人若是不惯,紫飏也可陪同前往。”
“罢了”祝端勉强挂着笑摇了摇头,且解释道:“过几日也不迟。”
揣着一肚子发奋心思回了房间,陆华元君在榻上修了半日,却是乏力得很——别的散仙都说过,过了千年,当是日益精进,自己却总是停在这个阶段,无论怎么修行,气息都阻滞不通。想勉力去冲破,隐隐却是头疼欲裂。
祝端睁开眼睛,定了定心神,起来看了看桌上的摇篮,才恍然记起来,小银狼不知什么时候不在篮子里了。
去天璇星君房里一看——正就着小碟儿喝奶水呢。
祝端盯着桌上伸出舌头飞快舔水的小东西,有些心生愧疚,不自觉道:“方才忘了。”
天璇星君微一点头,笑道:“可有一点精进?”
祝端摇了摇头,自觉什么丢人的事对方也都知道了,便开口道:“一点也没有。”
说完便等着天璇星君不留情面的嘲笑,出乎意料对方却没有,只拿出袋果子道:“元君请用。”
祝端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含着青果叽叽咕咕吐苦水:“星君,为啥我一点长进都没有,据说我都比瞿宁仙君仙龄长,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呢?”
天璇星君负手看窗外一树红花,听了半响扭头道:“所谓厚积薄发,元君也勿要妄自菲薄。”说着踱回桌边,若有所思的敛指算了一算。
祝端见他心不在此,便知趣的抱了小银狼准备离去。走到窗前,忍不住又站到对方方才站过的位置去看,想了想问道:“这山中真有这么大宝贝?”
天璇星君垂下手臂,似笑非笑道:“宝贝么,可是多了去了。譬如元君方才的问题。”
祝端不信,这仙者修行,讲求一个正道,若是有这么些好处,那天上的神仙还不呼啦啦全跑到魔界来,届时任凭五蓄山有千层屏障,也会让人抢个毛干爪净,怎么还会留待到现在呢。
他自忖脑子不傻,也晓得这旁边一位比自己精明得多,自是不肯做那糊里糊涂的鬼。可是嘴里吃着人给的吃食,手上小银狼刚受人恩惠,怎么看都是落于下风。
陆华元君拿小银狼做屏障,小银狼却是不听话,两只爪子扒拉扒拉着它的衣襟,头扭到半空里——明显想着桌上舔得干净的香碟儿。
祝端感觉身边低气压越来越大,想象里天璇星君凉飕飕的目光仿佛有了实体,逼急不过,吭吭哧哧道:“真的么。”一抬头却是晕了眼,对面最是端方自持的人笑得宛如偷了蜜一般。
只一瞬天璇星君便收敛了神色,严肃道:“自然是真的了,到时候元君只需跟着我,若是能要得点鞠凝之水,还能给这小家伙把眼睛治好了。”
等到祝端捧着小银狼回屋还是有点不明所以,怎么后来自己就答应了呢,而且顺顺条条简直比云旗听自己的话更甚!
真是万恶淫为首!
啊,呸呸!
陆华元君摸了摸小银狼顺滑的皮毛,大声道:“爹是为了你,知道吧!”
就此过了几日,五蓄山影越来越清晰了,紫飏忙得脚不沾地,得闲回来大发牢骚说最近滋事的邪魔特别多。祝端思及前阵子银狼与绿蛟之间的缠斗,想着这魔界修道,端的是弱肉强食,血淋淋不要太恐怖。
抱着一日是一日的心思,陆华元君从紫飏那要来食物水面,将小银狼和自己喂得饱饱的。不是他不投桃报李,而是旁边这位昼伏夜出的,整日摸不着影。
陆华元君白日里勉力修行,到了夜里便竖直了耳朵听外头的动静——这几夜紫飏忙于公务并不在府邸,旁边的天璇星君也是不见踪影,诺大一个房子,就剩自己跟那坏蛋小狐狸,要是自己再被他惑了去,真是不要活了。
这般想着,到了第八日,倒真有人来敲门。
祝端乘着月色看来人身影斜斜的投在窗户纸上,并没有个多余的狐狸尾巴,才去开了门。
甫一出门,便被天璇星君直接拎着纵云而起。
黑沉夜幕下,地上的景物转瞬便融进了黑暗之中,瞅着对方是向五蓄山的方向飞去,祝端站定了问道:“星君说十日为期,怎么提前了?”
“我说的是十日山障打开”天璇星君冷笑一声道:“元君没见底下多少邪魔等着么。”
祝端低头一看,果真见磷光点点,打斗之声越来越重,连忙站定了,目不斜视向前看去。
天璇星君在山的北面虚空停了下来,此是一处峭壁,底下悬崖深不见底,因着这天然之势,倒是少了些邪魔造访。
许是阴面,树木生的不甚茂盛,远处看去,光溜溜的崖壁宛如一柄利剑。
祝端正想着如何下到山脚去,天璇星君却是并指而起,纵身跃进了这崖壁之中。脚下云团踩空,祝端连忙学着对方的样子横身撞了上去。
好险没有碎一地骨头,却是坠进了一片石林之内,四周大大小小的洞窟千奇百怪,也有滴答的水声传来,只是在这暗夜里,只能徒添诡异了。
祝端生了一头冷汗,连忙紧跟上前头的人。
天璇星君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夜明珠来,细细的照着看四周洞壁。祝端跟着瞅了几眼,才发现这洞里大有乾坤。只是天璇星君小气,他刚把脑袋伸过去,还没看清,夜明珠就转了方向。
三番五次下,祝端也不看了,闪到洞穴里发出水声的地方去探个究竟。
原是洞穴顶上滴下来的积水,在下面汇成了一个个小坑洼,奇特之处却是都是不同颜色,红蓝白绿,一个个在地上倒是如夜明珠一般漂亮。
除此之外倒无其他,祝端蹲下身去,抬手要点一下脚边的紫色水坑。
手还没碰到,耳边就是雷鸣般一声巨响:“混账小儿,敢动我鹿泉之水!”
祝端吓了一跳,眼见着旁边到直至洞顶的一块斑斓巨石动了动,顶上石头低垂下来,逐渐幻化成一只盘踞整个洞口的巨兽——牠如。
牠如瞪着三只铜铃似的眼睛,似乎是刚睡醒,抬起巨石棒一样的手臂揉了揉眼睛。
若是小银狼做这种事,陆华元君肯定大呼过瘾,可是目前来看,这样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这一神兽祝端在太上老君的神兽百册上看过,因为模样难看又神力无比,一度还成为过祝端心中的明星神兽,所以也请清楚楚记得这家伙属于一个很难缠的角色——魔魇。
魔魇,至难约束,曾为上神却自毁神格堕入魔界,以无穷之力夺取魔界上万仙修之灵为己所用,岁月洪荒,太上老君那本册子里的神兽现在存在来的都是凤毛麟角,没想到自己却是在这里瞧见了它。
牠如见这小神仙为自己风采所迷,愣怔怔不能已,立刻有些飘飘然,朝着洞口方向道:“星君且现身吧。”
天璇星君闻言进了来,朝着牠如一拱手道:“如意仙君,叨扰了。”
牠如“哈哈”笑了两声,震得洞壁上的碎石扑簌簌落了一地,又打了个哈欠重重坐下道:“无妨,也是好久未曾有人前来。”
天璇星君看着地上这小小一方泉水,道:“仙君勤勉,小仙自愧不如。”
牠如伸出手来将紫色泉水汲到手中,汇成一个透明的水晶装的小球,爱怜不已的道:“也就这么一点儿了。”
天璇星君叹了口气道“如意仙君,白素仙子早去了,若是看见仙君如此思念于她,也不会好过。”
牠如拿手摩挲着手中的小球,三只眼睛转了转叽咕道:“这么几万年,可有她的踪迹么?”说完又自己拍了拍脑袋叹道:“我是忘了,早就没了。”
祝端也曾听说过这些,牠如刚生成时因着模样与众不同,被仙家嫌弃得要命,只有掌管鹿泉的白素将她领了回去,天长日久,牠如便对白素忠心不二,后来鹿泉不知为何枯竭,白素受罚,牠如自觉天庭不公,方自堕为魔。
如今几万年已过,白素仙子自是早已烟消云散,鹿泉之水却被这魔魇小心翼翼的护了起来。
只是看旁边这位两眼放光的模样,难不成竟是他口中说的宝贝竟是这等物事——不过鹿泉乃是春秋之水,传闻一滴现三生,天璇星君要这个做什么?自己倒是听
祝端扯了扯天璇星君的袖子低声道:“星君,咱们可打不过这位。”
天璇星君不理他,神情悲悯地看着牠如把玩着小球,凑过去套近乎。
牠如睡了几千年,也是寂寞的很,叽叽哇哇的讲千万年前的洪荒杂事,从自己是个混沌小兽讲到参天巨神,天璇星君盘腿坐在旁边,宛如学生一般附和不已。
牠如也是寂寞已久,说完话突然顿了顿,三只眼睛斜向天璇星君道:“星君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么点东西,我还护得住。”
这狗东西,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耳朵都听出茧子的天璇星君也松了口气,开门见山道:“仙君,我愿拿千年修为与仙君换一滴鹿泉之水。仙君能否应允?”
牠如把球揣在怀里,气哼哼如马一般打了个响鼻:“我就说你们不安好心!都给我滚!”说着搡一把天璇星君:“小崽子,不安好心!”
祝端连忙抢上前去,天璇星君已经从牠如的蒲扇大掌下跌了下来,脸色越发苍白,却是目光灼灼。祝端把他扶起来,忍不住嚷道:“不给就不给,谁稀罕。”说着就要往原路返回。
旁边牠如敛目看了看他却是哈哈笑了,朝着天璇星君道:“也罢,难为你竟会想出此法,只是魂魄尽敛,鹿泉如何能救。”
“这个不劳仙君费心,只问仙君换还是不换?”
天璇星君脸上还一派淡然,祝端却有些站不住,仙途漫漫,他自是知道千年仙缘不容易,眼看着牠如将那小球从怀中掏出,慢慢敛去上面一层光华,俯身向天璇星君问道:“小神仙,你可得想值不值当?”
“值当。”天璇星君意态坚决。
祝端忍不住嘟囔道:“值当个屁,咱们还是正经去找你说的什么鞠凝水来着。”
“鞠凝水,小神仙,这里可没有这种。”牠如耳朵尖,抢着回道。手中的鹿泉水已经化成了一汪清泉。
祝端还没来得及看清,旁边天璇星君却是应声而动,直接掠向牠如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