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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尚书房(3) ...

  •   转眼便是午时,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为了防止饭菜污了书本,午饭向来都开在抱厦。尚书房的抱厦位于正堂屋后,统共只有五间房,而我们兄弟却有十来个,这僧多粥少的,如何够用?
      生为阿哥,怎么能没有地方吃饭?何况,偌大的紫禁城足有九百九十九间房,挤了谁,也挤不去我们阿哥的用度。所以,早在康熙二十四年,在胤禵,胤祉,我,胤祺和胤佑进了书房,各占了一间抱厦,而八弟胤禩年后又将于年后进书房的那个腊月,内务府便即就此事奏请过皇阿玛。
      内务府奏报的时候,皇阿玛刚检查完我们兄弟的功课,也刚刚夸奖了我的字。于是,未等皇阿玛发话呢,那天被我抢尽风头的胤禵便已抢先站了出来。
      “皇阿玛,”胤禵说:“儿子有事禀报。”
      “八弟胤禩虽已六岁,但先前养在内宫,有母妃,嬷嬷,宫女们多人照看。”
      “如今进了书房,这身边伺候的人,除了奶娘外,全部都换了。”
      “这书房的奴才,虽说也是衷心,但到底是新挑上来的,想伺候好八弟,一时半会的,只怕也是难以摸得上手。”
      “书房课业繁重,而八弟年幼,比不得儿子年长,原是摔打惯了的。儿子想他堪堪地离了母妃,偏手下的奴才又不得用,多少会受些委屈。”
      “若是别的委屈也就罢了。比如,这日常起居——横竖不管几点起,几点睡,夜里安排谁守夜,皇阿玛都给内务府立了规矩,这底下的奴才即便再糊涂,这方面儿上也出不了什么大错。”
      “但一日三餐,却有不同。八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饮食若是用得不好,可是要伤及根本?”
      “所以,儿子左思右想,还是想跟皇阿玛求一个恩典。”
      “求皇阿玛许八弟和儿子到一处吃饭 。”
      “这样,不管这饭菜是冷了,热了,儿子都能立刻知道,从而使奴才们更换,而且,有儿子在旁边看着,想必下面伺候的奴才也会更加用心。”
      胤禵的话合情合理,无可挑剔地塑造了一个宠爱弟弟的合格兄长形象,自是哄得素来重视孝悌的皇阿玛哈哈地笑开了怀。而我,站在一边,却只觉胤禵的话,处处机锋,每一句都似刀一般都往我胸口上戳。

      康熙二十四年初,与我与一母同胞的六弟胤祚年满六岁,进了书房。胤祚刚进书房的时候,德额娘曾托人带话给我,让我看在一母所出的份上对胤祚多加照应。
      对于德额娘的这番请托,我不以为然。一来,宫中严禁内外传递,德额娘如此行动,本身已是违制,若是被追究,最少也是罚俸。二是,自古以来都是“兄弟如手足”,而皇阿玛也是极其重视孝悌。我作为兄长,照拂刚进书房的幼弟,本就是天经地义。德额娘操的原就是没必要的心。三则是德额娘这番话语病甚多。我们兄弟生为天皇贵胄,凤子龙孙,于皇阿玛驾前,虽有长幼之序,嫡庶之分,但却万没有,兄弟间因为母家而生分别心、亲近心的道理。所以,似德额娘这样话里话外的妇人阴私,若是藏在心里,也就罢了,又如何能喧之于口?要知道这宫中,不比别处,耳目众多,这话若是为有心人传扬出去,传到皇阿玛耳中,可是叫皇阿玛如何想?又叫我和六弟,如何在书房立足呢?
      为了防范于未然,我对传话的太监严加斥责,但背地里,我对刚进书房,与我同在一处启蒙的胤祚,则多有留意。

      刚进书房的胤祚,之前虽说也号称念过了《千字文》,识得近千字,但因德额娘本人只是包衣出身,先前在家时也没正经念过书,于学问一道认识甚是粗浅,所以,由她教出来的胤祚,对于常用的字形相近的字,比如,农和衣,也是多有混淆。
      为了帮助胤祚识字,对于胤祚写混的字,我都有帮胤祚收集整理,然后在课后,敦促胤祚多多练习。
      我以为我对胤祚尽到了兄长的责任。

      如此这般到了康熙二十四年五月,端午节下。端午节是大节,宫里各处的厨房照例都会包许多粽子,以便各宫主位们分派赏人。宫里主位赏人,左右不过是娘家和我们这些皇子皇孙。对于嫔妃的娘家,一般只能得一份粽子,而我们皇子,则可以得到宫中所有主位的粽子,偏皇阿玛的嫔妃又极多,其中仅妃位以上,就有七人。
      这才只是宫里的赏,此外,还有皇阿玛的赏,皇祖母的赏,以及满、蒙、汉八旗,各地巡抚督台的进贡……所以,每年一进五月,我们兄弟每天都能得到许多的粽子。

      粽子虽然好吃,但我因自幼在皇额娘身边听多了“毋求饱,毋贪食,食必以时,毋耻恶食”的养生之道,于粽子之类的小食,一向都是浅尝即止,素不多食。所以,推己及人,我真是再未想过离了德母妃的胤祚,竟是如此的贪嘴——他竟于一天之内,将宫里宫外各处送来的粽子,每样都尝了一遍。
      粽子是糯米制的粘食,原不易消化,而胤祚才刚六岁,脾胃羸弱,如何能消化这么多的粽子?于是,当晚,胤祚便病了。开始还只是腹痛,呕吐。皇阿玛使太医来看,太医诊断出是积食,开了消食的方子。皇阿玛看过方子,使人煎了药,德额娘亲自来喂。结果,药刚喂下去,转眼便即全吐了出来。见状,皇阿玛使太医换方子,结果,方子换了,药却还是一喂进去就吐,依旧是喝不下药,吃不下饭。俗话说“人硬不过饭”,如此十数日的不吃不喝,即便期间皇阿玛使太医院换遍了天下的方子,终还是未能挽回胤祚的性命。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十四日,胤祚卒。

      对于胤祚的意外身亡,我自是难过,而难过之外,我还倍感憋屈——胤祚,我的弟弟,他身为一个皇子,即便将来不能似开国的先辈们一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万不能因为贪嘴任性,而夭折于粽子?
      我不知道痛失爱子的皇阿玛和德母妃是否和我一样憋屈,我只知道,当年,不拘是太子还是我发急病时,曾为了照顾我们而罢朝三日的皇阿玛这一次并没有罢朝,而德母妃在一场痛哭之后,便即当着众人的面为自己的教子无方而与皇阿玛下跪请罪 ……
      皇阿玛对后宫一向优厚待,此番面对痛哭流涕的德母妃心中本是不忍,再加上还有皇额娘在旁边软语劝慰,于是,皇阿玛扶起了下跪的德母妃,叹息着说是胤祚自己没福,受不得皇子的福分,反倒劝慰德母妃不可自责太过不算,还又吩咐宫人,谁都不许再提胤祚。
      有了皇阿玛的金口玉言,宫中果再没人提起胤祚,所以,我再想不到,此事还会为胤禵所利用,甚至还将火烧到我身上——胤禵阴险地借口他对胤禩关心来暗示皇阿玛胤祚之死,是因为我这个兄长没有尽心,从而试图引发皇阿玛对我的厌弃以及德母妃对我的猜忌。
      真是心地歹毒!这一刻,我恨不能将桌上的砚台砸到胤禵脸上,然后当着皇阿玛的面问他:“在你眼里,只八弟是你弟弟吗?”
      只是,皇阿玛龙威在侧,我又如何敢真的在御前犯禁?胤禵虽有千般不是,但有一条却是对的,那就是我们这些皇子在宫中的荣宠,平素虽说是“以母为贵”,但真正的根本,却还在皇阿玛。所以,不管胤禵如何想踩我,但其口口声声,说来说去,始终都没带出皇阿玛明令禁忌的“六弟”、“胤祚”这两个字来。所以,他胤禵摒得住,我胤禛自也忍得住。总之,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主动站出来,帮着胤禵往自己身上揽屎盆子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尚书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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