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王子[安徒生]》夏也

46、跳舞的公主-4

　　正准备逃走的艾里，听到老妇人的话，僵直在了原地，随后他缓缓回过头来，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老妇人。虽然因为惊讶而大张的宽大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从他瞪圆的眼睛中也能看出他想要问出的话语：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哎呀……”老妇人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叠到一起，她的眼中充满了笑意，“这还是老妇我第一次看见海之王子呢，真是稀奇。”

　　“你、你、你……”艾里结结巴巴，组织不起完整的语言。相比他的无知所错，面前年迈的老妇人反而看起来游刃有余。虽然已经年老到脸上长满了皱纹，但是老妇人的那双眼睛，和普通年迈者无神的眼睛相比，却明亮得有些过分。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弯下腰，在草丛间捡起艾里落下的斗篷，微笑着说道：“虽然我已经十分年老，但是还是可以请你穿上衣服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女性。”她伸出手，把斗篷递给尚且呆立在水中的艾里。

　　“啊？哦……”虽然大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艾里还是顺着老妇人的话点点头，乖乖从水里上岸，把那件宽大的斗篷重新罩在了身上。

　　“今天天气真好，不知道王子殿下是否愿意陪我这个老人喝杯茶？”老妇人低下头，对着艾里笑道。阳光从树隙间照耀下来，把老妇人的银发照得闪闪发光。她的眼神明亮柔和，看起来十分友善。

　　——不要随便跟着陌生人跑。虽然伊恩交代过这样的话语，但是此刻艾里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在老妇人慈善的目光中，点点头，跟着老妇人往林中深处走去。

　　原先艾里独自一人胡乱的在林中乱窜时，觉得越是往里走，就越是没有道路。但是，跟在老妇人身侧一同前行，不管拐向哪个方向，总有一条崎岖蜿蜒的小道出现在眼前。虽然小径上被柔软的青草覆盖，但是勉强还是能看出这是一条道路，至于到底是人径还是兽道就不知道了。

　　艾里抬头看去，老妇人拄着和她人身高差不多高的木杖，微笑着朝前走着。察觉到艾里在观察她，就低下头来，对着艾里微微一笑，表情十分和善。翠绿的树叶闪耀着阳光，在头顶上沙沙作响。艾里跟在老妇人身边，不知道为何，心中觉得十分安心。

　　“到了。”老妇人对着艾里笑道，指着前方说道。

　　艾里顺着老妇人的指引看过去——在树林的深处空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之上覆盖了柔软的青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柔软的青毯，青毯之上搭建着一座十分简单的木屋。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被栽种在木屋周围，而那条林中小溪，就从木屋的一侧湾流而过。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就呆在阳光下喝茶怎么样？”老妇人笑眯眯地问道。她带着艾里来到木屋前面，花草丛中，有一张木桌，旁边摆着两张椅子。桌椅被花草环绕，融为一体。艾里一见，就觉得十分喜欢。“好。”他快乐的点点头。

　　不多会，老妇人就泡了一壶茶，一壶散发着馥郁芳香的花茶。艾里看着手中的茶杯中上演的奇妙景象，原本被晒干的花骨朵在热水的浸泡下慢慢舒展身形，朝着周围绽放身姿。鲜花，正在杯中绽放。随着花一起绽放的，是清新的花香。

　　艾里就着茶杯慢慢的缀了一口，只觉得香气一路从喉咙口飘到了五脏六腑。

　　“真香……”艾里闭着眼睛，感受着在唇齿之间绽放的花香，陶醉般的说道。

　　“这是只能生长在干净水源之中的水之蔷薇。因为没有受到过一丝污染，所以香气特别干净。”老妇人一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边对着艾里解释道，“只有特别的客人我才舍得用来招待。”

　　艾里点点头，又端着茶喝了一口。微风轻拂而过，周围绿影婆娑。艾里觉得异常惬意。过了一会儿，艾里才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老婆婆，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是海王子呢？”

　　老妇人低头闻着茶香，闻言转过头来，明亮的目光停在艾里脸上，露出一丝和蔼地笑容来：“虽然被丑陋的皮囊覆盖，但是你原本的容貌还是隐约能看出来。我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海王子，没有人能够拥有如此的美貌了。”

　　“婆婆，你……”

　　老妇人像是要确认艾里心中所想的那样点点头，用平淡的口吻地说道：“我稍微会一点法术。”

　　在和伊恩结伴同行的旅途上，他们遇到过不止一个会法术的人。但是，从来没有人能一眼就看穿艾里的身份。虽然大部分人，对艾里异于常人的丑陋外表并不在意，但是也从来没有人能看见艾里真正的容貌。现在这个坐在艾里面前，淡定喝着花茶的老妇人，虽然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稍微会点法术。但是，能一眼就看穿艾里真实身份的，又岂会是“稍微”“一点”那么简单。恐怕，这位在艾里眼前的老妇人，拥有非常深厚的法术。

　　艾里跟着伊恩旅行的目的，一直是找到一个法术高强的女巫，以此帮助自己解除身上的诅咒。

　　那么——

　　艾里抬起头，蔚蓝的眼睛中盛满了亮晶晶的光芒，他满怀期待的问道：“婆婆，既然你能看出我的身份，那么你能好心帮帮忙解除我身上的诅咒吗？”

　　一阵风吹来，包围在他们周围的植物摇晃着身姿，那一刹那，光影闪烁。艾里只觉得眼前一阵晃动。他似乎看到老妇人的嘴唇动了动，但是等风过去，老妇人依然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对面，祥和地拿着茶杯喝茶。艾里满心希望从老妇人嘴里听到期待地答案，或者看到老妇人轻点头颅也好。

　　但是，老妇人并没有回答艾里。她只是慢吞吞地喝着茶。一点，一点，慢慢把茶杯中的花茶都喝进腹中。良久，她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艾里，“王子殿下，需要再来点茶吗？”

　　“婆婆！”艾里有些着急了。

　　老妇人微微一笑，她伸出充满了褶皱的手轻轻在艾里头上摸了摸，像是一个慈祥的奶奶对待对待自己心爱的孙子一样。“施加在你身上的法术非常强大，不是可以轻易解除的。”老妇人慢悠悠说道。

　　也就说，没有办法解除身上的诅咒了？艾里失望地垂下眼帘。

　　“但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在人类世界行走恐怕也是有诸多不便吧？虽然不能解除你身上的诅咒，但是，还是让我帮个小小的忙吧。”老婆婆慈祥的声音响在艾里头顶。

　　“哎……？”艾里再次抬起头，不明所以地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对着艾里笑笑：“也算是表达我对你另一位同伴的所作所为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伊恩曾经说过，他是被这个国家的女巫下的诅咒。电光火石之间，艾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向老妇人，眨眨眼，老妇人则默认般地点点头，微笑起来。

　　此时此刻要是伊恩在这里，恐怕得愤怒地跳起脚来。说不定，还会立刻拿剑指着老妇人，命令她立刻把诅咒解除吧。艾里心想。不过，他歪着头又想了想，面前的老妇人看起来十分和蔼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那种会随便给人下诅咒的人。想到这里，艾里又好奇起来，因为他想起一个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婆婆，伊恩身上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老妇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是一个会令所有男人都十分生气的诅咒。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是喜欢到处留情的男人。”

　　“唔……？”艾里歪着头想了想，不太明白。

　　“我想，还是让你的同伴自己告诉你，比较好。”老妇人说道。

　　“现在……”老妇人的手再次轻轻地抚摸着艾里的头顶，声音温柔得似乎要融化在风中，“先让我帮你一个小小的忙吧……”

　　“奇怪……”艾里揉揉眼睛，为忽然感觉到的困倦感到有些困惑，“我好像……困……了……”他的眼皮耷拉下来，和身体极不相称的头颅开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动。一股奇怪而猛烈的疲倦感，从身体深处涌现出来。

　　“如果感觉到困了，就好好睡一觉吧。太阳暖暖的很舒服吧。”老妇人的声音越发的轻柔起来。

　　艾里想要抬头去观察老妇人的表情，可是不行，困倦感已经让他没有力气抬起头来。如老妇人所说的那样，四肢百骸被暖融融的阳光照射着，什么力气都没有，只想就这样懒懒地香香的睡过去。

　　“困……想睡……”艾里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

　　“睡吧，睡吧。一定会有好梦等着你的。”老妇人依然笑如春风般的说道。

　　“恩……”艾里最后的声音从喉咙口模糊的发出来，他的头颅深深的垂了下去，最后，他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空之中，阳光和煦，微风轻拂。老妇人坐在已经熟睡的艾里的另一面，安安稳稳的端着茶杯喝茶。随后，她轻轻放下茶杯，嘴唇微动，模糊不清又绵延连贯的音节从她的嘴里冒出来。

　　那些包围在小屋周围的绿意摇摇曳曳，开始活动起来。细长柔软的枝条从四面八方朝着艾里伸过去。它们伸到艾里的胳膊下面，又穿出来，很快，更多的枝条从艾里的身体底下穿过去，把艾里轻轻托了起来。而熟睡的艾里，对这一切都毫无所知。

　　那些柔软的枝条的把艾里包裹起来，形成一个茧型。枝条上开始冒出新鲜的嫩芽，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成一片片绿叶。艾里就这样，渐渐被包裹在一个绿色的椭圆形树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