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王子[安徒生]》夏也

4、豌豆上的公主

　　太阳慢慢从的海平面升起来，原本看起来近乎于黑色的海水慢慢呈现出深蓝色，然后是蓝色，最后是如宝石一般的蔚蓝色。清晨的阳光照耀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伊恩从早起的昏睡中苏醒过来，脑子还有些混沌，他边打着哈欠边走到甲板上。海风拂面而过，甲板上摆上了圆桌椅，桌子上铺着白桌布，一只蝌蚪状的生物，正坐在椅子上，动作优雅地享用着面包和咖啡。看见伊恩出来，声音爽朗地朝着他打招呼：“早上好，伊恩骑士。”

　　清凉的海风微拂着面颊，伊恩扶额，小声的自言自语：“真是的，为什么昨天会鬼迷心窍地把他带在身边啊。”

　　艾里并没有听到伊恩的话，他朝着伊恩愉快的招招手，催促着伊恩去到他身边：“快来这边，伊恩其实，你应该尝尝这个面包，简直太美味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涂满了果酱的面包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咀嚼起来，大概是因为嘴巴太大的缘故，似乎总有些面包屑从他的嘴里飞溅出来。明明用餐的动作都很优雅，但是吃起来的动作却又相当粗鲁。

　　伊恩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到艾里对面。他注意到艾里一直在用手直接拿食物，刀叉一直摆在旁边没有用到，“你不用餐具吗？”他指指刀叉问道。

　　“用不习惯。”艾里一边大口咀嚼着面包一边摇头，他举起自己的双手朝着伊恩展示，“三根指头，要用好这些餐具很困难啊。”

　　伊恩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他低下头，慢条斯理的把面包切成薄片，涂抹上果酱，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感受着果酱的甜味和面包的香气充满口腔的过程。头发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伊恩一边享受着早餐的过程，一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仔细想的话，又想不起来。算了，伊恩在心中自我安慰，想不起来的话，大概也就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吧。他继续享用着早餐。

　　快要吃完的时候，伊恩终于想了起来。“那个渔夫呢？”他对着艾里问道。清晨他起床时，船舱中就是空无一人。而此刻他在甲板上呆了半天，也没有见到渔夫的身影。

　　“哦，你是说那个烤面包的人吗？他在那里——”艾里抬手一指。伊恩顺着艾里的指示望过去，在甲板上堆满了杂物的一角，太阳尚未照射到的地方，有个人正躲在那堆杂物后面，探着头张望着这里的情况。那张因为长期暴露在海风和阳光下而显得黝黑的面孔，正是从一大早就没见到的渔夫。

　　原本渔夫双手正扒着挡在他面前的箱子，努力探着头朝着这边张望，一看到伊恩回过头去看他，立刻露出“得救了”的神情来，他迫不及待地朝着伊恩挥手。

　　“你在这里做什么？”伊恩走过去，俯下身问。

　　渔夫紧张兮兮地把伊恩拉倒自己身边，随着他一起蹲下，“老爷，那个我们昨天抓到的怪物会说人话。”他凑到伊恩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啊，这个……”伊恩挑挑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爷，你是打算把它去卖钱吗？”渔夫横过身体，看了正在大口吃着早餐的艾里一样，悄声道，“听说有些马戏团主就要这样的怪物，出的价钱可高啦。老爷，你可真会赚钱。”说着，渔夫露出崇拜的目光。

　　伊恩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给了渔夫一枚金币，“关于这个怪物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从来没见过怪物，也没在这段时间来过海上，明白吗？”金币在渔夫的眼前晃了晃。

　　“明白，明白。”渔夫的眼神追随着金币，猛点头。

　　船在大海上航行了五天，五天之后，在大海上一路飘摇的船只终于停泊在了码头。自船上抛出的船锚稳稳地扎进水底，艾里欢快地跟在伊恩身后，在渔夫奇怪的笑容里，走向大陆，踏上他从未涉足过的大海以外的区域，人类的世界。

　　“喂，伊恩，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艾里神清气爽地说道，他好奇的来回张望。从空无一人的大海上骤然来到这个由泥土构成的世界，他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等等……“伊恩仔细地盯着罗盘，罗盘上的指针咕噜噜转着圈，来回不断晃动，过了好久，才悠悠停了下来，指向他前方的某个方向，“这边。”他顺着指着往远处看去，在视线所及的地方，是一片森林，隐约能看见在森林之后耸立的模糊的山的影子。

　　两人朝着罗盘指使的方向前进。

　　码头不远处，是拥挤的集市。人们在这里买卖着货品，进行着交易。“听着——”伊恩蹲下身，把从行囊中拿出的一件斗篷披到艾里身上，用宽大的帽檐遮住艾里的面容，“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露出脸来，万一被别人看到你，就糟糕了。”

　　“好的，我明白。”艾里边这么说着，边抬起躲在帽檐下的脸，集市那头的嘈杂之声传进他的耳朵里，让他觉得既兴奋又害怕，“你就放心好了，伊恩骑士。“说着，他拉下帽檐，自顾自的大步朝前走去。

　　伊恩看着艾里大步流星往前走的样子，亟不可待的要去玩集市玩耍的表情简直如同孩童，哪里是可以让人放心的模样。然而时间来不及让他过多的感慨，眼见着艾里就要钻进人群中了，他只能快步跟上去，亦步亦趋的跟在这个海的王子身后。

　　“哇，这个是什么？”

　　“那个是一种从古老的东方国家传来的名叫丝绸的布料。放下，艾里。”

　　“那，那这个呢？”

　　“这个是金丝雀。”

　　“哇，会叫呢，这可比海里的小鱼可爱多了。那又是什么……”

　　“那是水果，用来吃的。不，不行，艾里，你不能直接放进嘴里。”

　　“不行，艾里，放下那个东西……这个东西也不行，不不不，艾里……”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伊恩终于气喘吁吁的拖着艾里来到了偏僻的地方。他看了看周围，确认周围没有人，才环抱双臂对着艾里沉声说道：“听着，我的王子殿下，如果您非要这样惹麻烦的话，那么那很抱歉，就只能请您和我分开了。”

　　“别这样嘛，伊恩骑士……”艾里抬起头，唯一值得称赞的蔚蓝色的眼睛里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来，“你也知道，我这是第一次离开海里，有好奇心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不要说什么分开这么令人伤心的话。”他仰起头，举起手臂，在伊恩的手臂上拍了拍。原本他是想拍伊恩的肩膀的，无奈不够高，是能够到手臂的部分。

　　看着这个蝌蚪样的生物露出这样的神情，在伊恩眼里看起来就是狰狞的神色，他毫不动容：“我没有开玩笑，从现在起，你，我，我们分开。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惹上你这个麻烦，我为什么要像保姆一样来照料你这样一个长相丑陋的东西？”

　　话一出口，伊恩就知道糟糕了。

　　果然，艾里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一样双脚一软，自暴自弃的蹲在地上画圈圈，头上简直是乌云压顶。“我不过是受了诅咒才会这样。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最美丽的人，美丽，美丽……”他的嘴里絮絮叨叨。

　　忽然他抬起头来，气势汹汹地对着伊恩大叫：“而你，你才是最丑陋的人，只有心灵如此丑陋的人才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才能忍心在我这样无辜的人心上狠狠捅上一刀！若你被巫婆诅咒的不是容貌，那就是那颗心，你的心一定被诅咒变成了石头！”

　　“……”

　　“但是，我是不会和你一样的。虽然你的心像是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但是我会用我对子民一样的包容能力来包容你的，直到你能解除诅咒。”蝌蚪一样的生物抬头挺胸说道，末了，颇有气势的问了句：“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啊……”伊恩下意识的点点头。点完头才回过神来，自己被这个海的王子的话绕了进去，他露出懊恼的神色。

　　“那么把罗盘拿出来吧。”艾里没有在意，他舒畅的从胸前中呼出一口气，对着伊恩摊开手。拿到罗盘之后，他看着罗盘的指针，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会，随后指着前方的森林说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就朝着前方出发吧。”他朝着森林昂首阔步的前行，往前走了一段，忽然意识到伊恩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偏转过身体，看着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人，歪头，催促道：“快跟上来呀，伊恩骑士。”

　　总觉得自己可能无法甩脱这个包袱了，伊恩无奈的叹口气，迈开步子跟上去。

　　“喂……”

　　“喂——”

　　“看见了吗？”

　　“看见了。”

　　“嘿嘿……”

　　“嘿嘿嘿。”

　　“要发财了……”

　　“要发财啦……”

　　在艾里和伊恩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之后，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多了两个人影，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窃窃私语，眼神发出贪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