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王子[安徒生]》夏也

3、人鱼王子-3

　　太阳的最后一抹身影终于沉入了海平面。落日的余晖把整个天空渲染成橙红色，天空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夕阳一落，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凉爽起来，海风习习，周围安静一片。

　　一艘小小的船行驶在海面上，茫茫大海浩渺无边，船只渺小得如同一叶扁舟。

　　甲板上，染上了昏黄的夕阳，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安详。

　　——如果没有某个正在嚎啕大哭的怪物破坏气氛的话。

　　“哎——”年轻人无力的斜倚着栏杆，无奈得长长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抓到这个奇怪生物两个小时内叹得不知道第几次气了。如果叹气会使人变老的话，恐怕自己正在朝着耄耋的方向撒开步子疾奔。

　　“我说——”

　　“呜呜呜，什么？”

　　“你能不能别再哭了？”

　　“呜呜呜呜……”

　　“听说大哭会使人变丑。”

　　“呜——”这回哭声真是戛然而止。前一刻还伤心到趴在地上哭泣的生物抬起脸，用只用三根指头的手掌抹了把脸，面色如常的站起来，“这样啊，你不早说。”因为手臂太细，手掌又大，所以它的身体看起来有些怪异。他抬起细枝般的手臂，手掌撑着自己的脸，蔚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认真的神色：“要是对我的美貌有损的话，可就麻烦了。”

　　年轻人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

　　不知不觉中，远处的天空那一抹红色也已经消失不见，天空变成了黯淡的深青色。月亮的身影在天幕上出现。

　　弯弯的，细长的玄月，悬挂在夜空之上。方才还凉爽的海风此刻变得有些寒冷起来，灌进衣领里，使人不禁缩了缩脖子。一两点星芒还不等天空完全黑透，已经开始闪烁其那迷人的光芒。

　　“我叫伊恩，是某国的骑士。”年轻人朝着生物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嘴角微微弯起，露出沉稳的笑容来。海风吹起他棕色的头发，身后就是开始逐渐闪耀的星空，他为了配合生物的高度微微弯下了腰，低沉的嗓音扩散在海风里。

　　若是他面对的是哪个贵族的少女，恐怕此刻早就红了脸庞，羞赫的把自己的手搭上去，然后跳上一曲缠绵的舞蹈。

　　可惜，他面对的人不是少女，而是奇怪的生物。

　　“艾里，海国王子。”他睥睨了这个名叫伊恩的骑士一眼，有些傲慢的说道，并不打算和这个人类骑士握手。开什么玩笑，这个人类，连被他嫌弃的那个所谓未婚妻的容貌都比不上，怎么可能值得他去握手。

　　“王子……？”海里的王子都长这幅不敢恭维的模样？

　　大概是伊恩的想法太过明显的表露在脸上，艾里脸色不佳的叫道：“本王子是因为不甚被海巫婆下了诅咒，才变成这幅模样的。要知道，本王子可是这个海里最最美丽的生物，没有任何人能和我的容貌相媲美。”他蔚蓝色的眼眸中浮现出骄傲的神色来。

　　伊恩顺着艾里的话点头。看着这个像蝌蚪一样的身体，粗糙又丑陋的容貌，实在无法想象艾里口中那无人能比的容貌是什么样子的。不过，现在比起王子的美貌，他更加在意的是王子口中那个丑陋的海巫婆。这才是他守在海上几个星期的目的。

　　“海巫婆？您知道能在哪里见到海巫婆？”伊恩一把抓住艾里粗糙的手。

　　大概是伊恩使得力气太大，艾里露出吃痛的神色来，他像是被不洁的生物触碰到一般露出嫌恶的表情来：“放手，你这个粗鲁的骑士！难道人类世界就这么无礼吗？就算是异族，也是贵族，岂容你们随便触碰！”说着，拼命甩开伊恩的钳制。

　　然而，伊恩并没有因为艾里的话而动容。他抓着艾里的手臂，浮现出凌厉到有些恐怖的神色来。

　　艾里被这个人类骑士慑人的气势震慑住，原本还在叫嚷的嘴巴闭上了，额头冷不丁冒出一两滴冷汗——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赶快闭嘴的话，自己恐怕会被扒皮烤掉。

　　“海、巫、婆，在哪里？”伊恩从嘴里一字一句的说道，逼近艾里。

　　艾里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因为伊恩的迫近身体往后仰，想要逃离出那种压抑恐怖的氛围。

　　“在哪里？”低沉的声音和周围呼啸的海风混合到一起，带来完全不同的压迫感。

　　——好可怕的声音！艾里在心中疯狂呐喊，嘴巴却因为恐惧只能微微张着，讲不出话来。如果有镜子的话，恐怕自己的脸上此刻也满是惊惧的神色吧。艾里的脑中如此想到。

　　“在哪里？！”伊恩忽然吼道，一把把艾里提了起来。

　　艾里身体一抖，眼睛一闭，缩起脖子不敢动弹。这个时候，他倒是羡慕起海龟来，只要把头缩进那大大的龟壳中，安全感简直就是爆棚了。

　　凉凉的海风吹过来，因为紧张，艾里闭着眼睛，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哎——”过了很长时间，艾里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气，他感觉到自己在下降，双脚又重新接触到了地面。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

　　“抱歉，我一不小心过于激动了，有冒犯的言行，还请你原谅。”伊恩的面色正常，正常得仿佛刚刚只是讲了一个不太得体的笑话。他微微弯腰，对着艾里彬彬有礼的道歉到。

　　艾里的头上冒出一滴冷汗。

　　——人类，果然如同祖母说的那样，是一群难以理解的奇怪生物。

　　见艾里还没有反应过来，伊恩又弯起嘴角，露出看起来真挚的笑意，朝着艾里伸出手。

　　艾里反射性的后退两步。

　　“好吧好吧，我不过来。”伊恩无奈，“那么能请你告诉我吗，海巫婆在哪里？”

　　“你找海巫婆做什么？”艾里警戒的问道。

　　“诅咒。”伊恩说道。

　　“恩？”

　　“我和你一样，王子殿下，我也中了巫婆的诅咒。”伊恩露出苦笑的神色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眼中的神色也映照得一清二楚。

　　不是为何，艾里觉得，此刻伊恩的表情并没有说谎。艾里的好奇心被钓起来，他主动朝着伊恩走过去，围着伊恩团团转了两圈，借着月光，仔仔细细打量了伊恩半天。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身体四肢。每一个地方，都逐一的，仔细的观察了一遍。尽管和海中的美丽的人鱼们没办法相比，和美貌的自己更加没有办法相比，但是这个骑士的模样，在人类社会中，也属于上等的样子了吧。这幅上等容貌是受了诅咒之后的模样？艾里摇摇头，不相信。

　　“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中了诅咒啊。”艾里歪着头，疑惑道。

　　“诅咒有很多种，总不都是容貌会发生变化。”伊恩说道。

　　“那你是受到了什么诅咒？”

　　“总之，我不小心受到了巫婆的诅咒，解除诅咒的条件，在我看来太过麻烦。与其乖乖按照巫婆的话去完成条件，不如寻找其他魔法高强的巫婆帮我解除诅咒。”伊恩避开了艾里的提问。

　　“所以……”艾里似懂非懂。

　　“所以，我在寻找海巫婆，听说她是海里魔法最强大的巫婆，我想，说不定，她能够帮我解开身上的诅咒。”艾里点点头，如是说道。

　　“啊！”艾里一手握拳，一手摊掌，拳头敲击在手掌上，“原来如此，还有找其他魔法强大的巫婆解除诅咒这种方法啊！”他反应过来，往外鼓起的蔚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芒，“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类了！”

　　“多谢夸奖。”伊恩点头致谢，目光平视艾里“所以，你能告诉我海巫婆在哪里了吗，王子殿下？”

　　“这恐怕不行。”艾里低下头去。

　　“为什么？”

　　“海巫婆的魔法，只能对海王宫的人才能生效，对于人类，她的魔法没有任何效果。”艾里想起小时候祖母告诉他的故事——可怕的海巫婆会抓走人鱼姑娘，把她们关在最最黑暗的漩涡里，夺取姑娘们的恐惧的眼泪。所有的海洋生物都惧怕她，甚至凶猛的鲨鱼。但是，可怕的海巫婆也有弱点。有一次，海巫婆抓住了一个活着的受了伤的船员，船员的血滴落到海巫婆身上，像是滚烫的开水一样，灼烧得海巫婆嗷嗷乱叫。她恼怒的想要用黑暗魔法惩治船员，却发现她引以为豪的黑魔法对着人类普通的船员竟然不起作用。海巫婆的魔法，无法伤害人类。为了不再接触到人类，不再被人类的血液灼伤，海巫婆躲进了深深的海底，从此再也没有浮出过海面。

　　伊恩皱起眉头，这意味着他整整一周的等待功夫都白费了。“好吧……”沉默长久之后，伊恩耸耸肩，“既然如此，我只能去寻找其他的巫婆了。”他看起来并没有灰心。

　　“其他的巫婆？”艾里抬起脸。

　　“靠这个。”伊恩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古铜色的模样，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中央有根小小的指针，看起来像是航海用的罗盘。这是他可爱的情人临别前送给他的礼物，“指引着女巫方向的罗盘。”

　　“好厉害的东西，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长了四肢的蝌蚪一跳一跳。

　　伊恩把罗盘递给艾里。艾里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又还给了伊恩。

　　“好了，我要走了。”伊恩把罗盘收进怀里，对着艾里说道，同时微微鞠了一个躬，“很抱歉把你误抓起来，王子殿下，我会把你放回去的，请原谅我的之前的无礼。”说着，他提起类似生物的四肢，靠近船边，把身体俯出栏杆外。船的外面，海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诶？等等——”艾里愣住了。

　　“有缘我们再见吧。”伊恩轻轻的把生物放回了海里，冰凉的海水触觉透过皮肤传上来。

　　“等等，请带上我一起吧。”生物慌忙说道，手脚并用，想要攀上伊恩的手臂。

　　伊恩把它按回水里，“保重啊。”

　　“诶诶！？不……不要呀。”生物徒劳地朝着伊恩伸出手，却只能看到伊恩转身，大步离开的样子。

　　伊恩走到船舱门口，手搭上了木门的手把，他本应该就此拉开木门走进去，然而他却停了下来。身后，海浪扑打在船头发出的轻微柔和的声响。伊恩叹了口气，回过头去。

　　斜月高悬在夜空，天空中布满了细小的，微弱的星芒，夜空下的大海延绵不绝，远处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空旷而寂寥。只有那个半浮在水面的长相奇怪的生物，朝着船的方向，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的望着。随着海水起伏，蔚蓝色的眼睛里反射着淡淡的月光，不知怎么的，看起来可怜而孤单。

　　伊恩：“……”

　　艾里：“……”

　　“可恶。”伊恩认命地叹口气，他转过身，朝着生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