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头》焚岚

5、（五）十字西路•向东寻觅~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维持着这种怪异的姿势：双目圆睁，头颅前倾，脸贴在手里那个花花绿绿的东西上。
　　扇型的孔洞里闪出一丝诡异的波光，我轻轻地摇了一下它圆柱形的身体，有哗啦哗啦的声音。我用两只手交错地握住这个小怪物，我要撕开它的肚皮，看看它是否偷吃了我丢失的东西，但是那个在惨叫声中扭曲变形的金属躯壳里，只流出了些许深棕色的液体。
　　那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我丢掉手里的残骸，看着它叮叮咚咚地跳进黑色的隘道中样，被一个路过的巨型甲虫碾成薄薄的一片。立体几何的平面图解。是不是应该开一个追悼会为它默哀呢，我一边思考着这个严肃的问题一边继续我的探险。
　　黑色丛林里弥漫着沉重的瘴气，巨大的氢硫化合物分子式在空中漂浮。这是第几天了？我掰开手指头，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这是第几天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直在寻找。
　　我把这里称作孤岛。岛上遍布着参天的朽木，那无数阴森的蛀洞里露出一对对绿色的眼睛，没有人敢到这里来，我想，即使来过，他们的尸骨也早已经变成了碎片，像那个可怜虫一样被压扁，成为孤岛的一部分。可是，我还在这里，我仍然活着。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胸腔里的热血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我慌忙扶住心脏的位置，用力把它压下去。这样做是很必要的，我知道，否则就会像那个土著人一样——他现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也许已经死了，他胸前生长出一团血红色的物体，像某种怪异的植物。是不是应当为他默哀呢，我一边思考着这个严肃的问题，一边踉跄地走过去。
　　找不到我要找的东西。
　　一些奇怪的字句开始浮现出来，追逐幻想的人、枯萎的玫瑰、愚蠢、命运。。。我扶着这些字句的棱角，艰难地向上攀爬，一直爬到那漂浮在空中的十字架上。
　　土著人在这里疯狂地聚会。孤岛的主人坐在交叉点中央，纳奉的圣器上涂着一个白色的X像解不开的方程式。我意识到我必须交出些什么才不会被杀死，但是，我什么也没有，所以我惟有逃离这里。
　　嫉妒、幼稚的记忆、下雨的夜晚、听不清楚的话语。。。
　　一个红色的物体从黑色的口袋里露出诱人的一角，我知道那是一个皮夹，当我在逃跑中撞到一个土著人身上并连滚带爬地跌下来时，我就看到了这个吸引我的东西。那个土著人诡异的眼神令我想起了一些东西，奇怪的话语伴着一阵狂乱而又熟悉的音乐环绕在我身边。像一个捕蝉的螳螂，我缓缓地，静静地逼近那个红色的叫皮夹的物体。我觉得我应当找到我寻找的东西。
　　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合影照片，两张磁卡，还有一张灰色的纸片，我拿起后者仔细地端详，脑海里的语言渐渐清晰，这是一张十元纸币，除了右下角写着一串奇怪的阿拉伯数字之外，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我松开手，看着它绝望地随风从桥上落下去。一只等待已久的巨大甲虫扑过来用突出的钢铁前腭衔住它，消失在我的脚下。是不是应该为它默哀呢，我一边思考着这个严肃的问题一边把已经空掉的钱包丢进那个划着白色十字架的木桶里。
　　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但是我的思绪却渐渐地清晰。
　　远远的朽木顶端站着一个黑衣的魔鬼，白色十字架上的人来回地行走着，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具尸体——总有一天会从这里绝望地坠落下去，被自己制造的怪物碾成薄薄的碎片，然后一口一口地吞食。
　　冷漠、孤僻、失败的暗恋者、压抑的灵魂，空中飘过奇怪的文字，尸体相互拥挤的地方，我感到自己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抓到些什么。
　　蹒跚中我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地撞到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并再次跌落下去。
　　命运交叉的地方、不相信爱情的人、憎恨、孤独、憎恨。。。
　　我站在那里，玻璃窗的内侧贴着一幅巨大的海报，漂亮的画面上有熟悉的文字，我知道，这是英文，动词不定式就近原则虚拟语气，我认识英文。
　　Infinity，fin是终结的意思。
　　一个女孩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紧接着又有很多很多东西喷涌出来，把我淹没。
　　挣扎、苦楚、沉闷的空气、彷徨的人。。。我仿佛找到了什么，却又失去了什么。
　　玻璃窗的反光里，时钟的数字跳到十点十分，黑衣的恶魔从巴比的斜塔上飞扑下来。
　　我开始发疯似地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