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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深蓝城纪【10】 ...

  •   【10】

      楚郁和他的夫人相继去逝,留下一个孩子,叫楚钒。双方的亲戚争相领养楚钒,都被小楚钒拒绝了,宁愿留在乌思。一开始由奶奶带着,前年奶奶去世,家里就剩他一个现在上高三了。

      老远,贺以驰就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对着墙在挥拍练习网球:一身修体的白色网球服,两条腿飞快交替着。每当网球就要弹回来时,他两手握拍反手急截,双臂有力,抽出的球恰到好处,球撞击拍子的声音沉闷而富有节奏。

      楚钒正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骨架比同龄少年略高大,手臂匀称地布着细腻的肌肉,肌肤泛着青春的光芒,英气十足,举重若轻的运动美感令人炫目。

      贺以驰刚自我介绍,楚钒双眉一弯,笑得爽朗,丝毫不见拘谨:“贺哥好,我小时候见过你。”

      乌思城小,双胞胎更少见,会记得也不奇怪。

      “怎么没去学校?”贺以驰问。

      “前几天收到保送的消息,老师批准我可以在家休息了。”楚钒品学兼优,被保送也不奇怪。

      “真不错,有没打算去哪儿玩?”

      “很想去爬雪山。”楚钒面露向往。

      “小子,不是你想爬就能爬的,爬雪山要带什么知道吗?缺氧了怎么办?万一食物掉了怎么办?累了怎么办?遇上突发的狂风暴雪怎么办?”

      楚钒很诚实地摇头。

      贺以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没事,贺哥教你!”

      最后一丝陌生感随着贺以驰的勾肩搭背被抛到了大西洋,楚钒激动了,兴奋到跃跃欲试:“真的吗?贺哥以前爬过什么山?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危险的事?”

      “特危险?差点没命算不算?想当年,哥想考特种兵,第一个任务就是在雪山顶上……”贺以驰来劲了。

      故事一旦开讲,就长了。

      楚钒丝毫不掩饰好奇,带着灿烂的笑认真听,时不时问个问题。惊叹,原来即使一个冰镐、一根绳子都那么多种类那么多讲究。不知不觉走到自家小区门口,楚钒意犹未尽:“贺哥,上我家坐坐吧,你说的那些装备我听都没听过呢,帮我看看——明天就是申请物资的截止时间,都得记下才行。”

      乌思小城物资全靠从外运输而来,居民可通过小城内部网络申请购买各种超市买不到的物资。每月的一号和十六号是截至日期,错过此次,还得再等半个月,大家都习惯了这种不方便的生活。

      求之不得,贺以驰很不客气地跟上去了。

      电脑在楚钒的卧室。

      这卧室宽绰,应该是以前楚郁住的。一进去,贺以驰就有一种置身深海的错觉。房间的绒质窗帘没有拉开,厚厚的深蓝色遮住了80%的光亮,楚钒唰的一声拉开,灿烂阳光骤然倾泻,贺以驰眼睛微眯。

      卧室空间不小,但看上去挺拥挤的。

      蓝条纹的被子窝成一团没有叠,保持着才起床的凌乱。床头柜上有盏湛蓝色水滴状的灯,灯边是一沓子半旧的书——从图书馆借来的,贴着标签。床头柜那边摆着一个简单的原木书桌,书桌上有电脑,凌乱地摆着小书架,书籍长长短短;还有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半杯水的透明水杯、深蓝色的音响、桦树皮色利刃刀鞘、一串看似辟邪的大黑珠子、黑珠上吊着一个很抽象的五彩脸谱。地上扔着红色的篮球、白色足球、破了的橙绿网球、掉了一□□毛的羽毛球、纠成团的杂色线路、一个矮矮的蓝帆布小木凳……

      角落的椅子上放着一个非常大的毛绒灰熊,不看都知道是女孩子送的。

      贺以驰的目光被灰熊旁边的大柜子吸引:这是一个极华丽梳妆柜,柜子的下半部是两个抽屉,上半部是梳妆镜,华丽的椭圆形,如同童话中公主常梳妆的那种,欧式花纹繁复,枝蔓相连无比繁琐。应该是楚夫人留下的东西,与其他东西不同,柜子上没有摆放任何东西,擦得非常干净。

      看来楚钒对父母留下的这个柜子很珍视。

      楚钒娴熟地冲了果汁,橘黄色充盈着高高的杯子,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呀,光顾着说话差点都忘了,贺哥你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龙卷风一样冲出了房子。

      贺以驰很纳闷,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但这是绝佳的机会。

      贺以驰快速走近柜子,柜子上吊着钥匙。上一层抽屉里全是相册,大大小小好几本,楚家的生活照,照片中楚郁和楚夫人伉俪情深、楚钒的幼时天真可爱,令人羡慕的一家。下一层抽屉里是些杂物,抽出抽屉,内壁很光滑,没有任何痕迹。

      但是,锁子被撬过!

      撬痕很细微,不影响使用,是被撬过之后又将锁小心修复了。撬痕至少有三个年头了,看来又被人捷足先登了,算是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楚钒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引着一个人。

      贺以驰倾身,才看清那人的模样:二十多岁模样,清清瘦瘦的,脸色白皙,眸子黑如墨。背部略佝,头发乱得跟鸟巢一样,叫人过目难忘的是还穿着款型特老的黑色板鞋。第一眼,贺以驰就知道,这人绝对是乌思研究院的研究员,天才特有的、木讷的表情及纯粹的眼神,都在脸上写得一清二楚。

      来人,是数学科室的左弘。

      左弘有轻微的交流障碍,看着贺以驰伸过来的手,不知所措,先是伸出左手,觉得不对劲又伸出右手,还是不对劲又把右手缩回去,左手吊在半空中,一脸纠结。面对这个不知伸左手还是右手的天才,贺以驰当机立断,放下右手换过左手,和左弘有力地握了三下,终结纠结。

      左弘很沉默,也很拘谨,坐那里跟背景板一样。

      没两分钟,贺以驰就把这个大活人忘了:“楚钒,我给你选了一些,当然再专业的装备,都是给懂的人。对于不懂的人来说,真要遇上个什么,就是把装备专卖店背在身上也是白搭。”

      楚钒点了点头:“贺哥,你第一次登上雪山是什么感受?”

      “感受啊,就是觉得你贺阿姨狠,非逼着我们哥俩上雪山雪澡,没有人性啊!”贺以驰做痛心疾首状,回想起来,是极为甜蜜的回忆呢。

      “你和夏师一起?”楚钒抓住了要点。

      “除了他还能是谁,也不能光虐待我一人是不?”贺以驰笑了,脑海里浮现出小夏维上山的模样,穿得圆滚滚的,吸着鼻涕抹着眼泪。时间太久,年龄太小,细节都模糊,贺以驰努力回忆当时的模样:妈妈在最前边,自己在中间,小夏维走在最后边,走着走着,忽然……

      怎么只记得吹得鼓鼓的帐篷,和到达巅峰时的那种震憾和自豪,第一次登山总会发生点什么有趣的吧?

      和记忆神经挣扎了一下下,贺以驰放弃了。

      离开楚家时,贺以驰见左弘以雕塑般的造型沉默着,说专注,眼神也没聚焦,说没聚焦,眼睛又确实盯着墙。他始终偏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他跟这个世界是两个独立体一样。

      这才真正是一个白痴,贺以驰盖棺论定。

      他最受不了天天关在实验室的研究员们,以他父亲和他哥为代表,活生生把人关傻了。生命,就得折腾;生命,就得充斥着征服与更多征服!

      出了楚家。

      贺以驰立刻发现,左弘跟着自己。贺以驰不动声色,却发现左弘进了研究所的数学楼里——原来不是跟踪,而是去上班的。贺以驰琢磨了一下,更不对劲了,楚钒家和研究院是不同的方向,左弘是特意去楚家的吗?

      夏维后来解释:“左弘每天都要先去楚家,然后再来研究所。”

      左弘刚来乌思时,很白很瘦,自闭,又没自理能力,不管什么时候见都是缩在角落一边。楚郁富有同情心,见左弘年龄比儿子大不了多少,心生怜悯,想让他多运动,煅炼煅炼身体。但是,自闭孩子不是那么好交流的,说了他不一定能懂,懂了他不一定会去做。楚郁便想了个办法:每天早晨陪夫人孩子去公园散步,就顺便把左弘也叫上,绕着乌思城走上一个小时。

      日复一日的煅炼,终于把足迹都镌刻在路上了。

      从此,左弘每天都会走这一段固定的路程,即使在楚郁去世之后。他就像最忠诚的小狗一样,说不出,但看到的人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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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深蓝城纪【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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