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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一眼万年 ...


  •   众人已身处崇沅城内宫之中,这座内宫非常之大,举目望去已是绿柳垂绦,百花盛开之景。
      碧春潭水面波澜,此时已经被人挤满了,叶莳成为毫不起眼的一个,扑腾着往岸边游去。
      就在她费力轮着胳膊游泳时,她身后的衣服却突然被人拎了起来,下一瞬她就被拎出了碧春潭,双脚稳稳落地站在岸边。
      叶莳回头一看,是叶信。
      她站在岸边观查整个潭面则更为清晰,湖面不仅有奋力向岸边游的活人,也有被淹死的死人。
      粗略点算人马,五千人一路走来,只剩两千人了。
      过了半刻,这些幸存的人密密麻麻地列队,机械般地等候命令。
      “能把那个迷香解开吗?”叶莳问叶信,可叶信却坚定地摇了头。
      他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告诉叶莳,叶钧和南思被困在开华殿已经很久了,还是尽快赶到那里为妙。
      就在他们准备启程时,不远处的一幢阁楼里忽然跳出两个人,叶莳一惊,叶信已经挡在叶莳面前。
      待看清来人是吴贞和金婵儿时,叶莳向后退了一步,手持梅隐,拔刀相向,而叶信则又回到叶莳身侧,微笑以对地看着他们二人。
      金婵儿如往日,炫富地穿着一身金色衣裙,脸上还带开心着笑,感叹道:“郡主你没死啊,真是太好了!”
      叶莳点了点头,看向吴贞,他的背后背着一样武器,只在他的肩头和腰侧露出一节。吴贞和金婵儿不是被叶钧下了浩气长空令了么?他们一直没露面,叶莳以为是被追杀的无暇抽身趟这次浑水,但眼下来看,情况并非如此。
      吴贞这时抱拳道:“吴贞见过剑意阁主。”
      叶莳警惕地看着他们二人,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金婵儿笑了笑“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
      金婵儿说罢,叙述开来。
      原来她追随秋白跳河后,叶钧发出浩气长空令撤职苍君吴贞和金使金婵儿,但与此同时,也修书给吴贞,告知让他们躲起来,叶钧要‘引蛇出洞’,叶钧回到崇沅城后,动用了所有能力去找叶莳,可还是没有消息,叶钧知道,是有人把叶莳藏起来了。
      画柒带领画家人寻找崇沅水底墓时发现这条通道通往碧春潭,于是将其暗中告知于叶钧。
      崇沅城有变,叶钧让画柒引刺凉大军从此地入城,谁知刺凉故意拖时间,没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崇沅,画柒猜测刺凉生变,不敢再找刺凉,只得寻到叶信,求他帮忙问能否除掉刺凉,将大军带过来。
      叶信说叶莳出现了,两人商定,崇沅城内所有暗反曝光时,让叶信带叶莳他们进来,为的是一网打尽。
      崇沅城中弥漫的毒气是云雾谷藏方,这一点被叶钧抓住,叶钧说对吴贞说,既然此人隐瞒崇沅城主屠杀云雾谷,那么他就早已有反心,所以这次进攻当中,绝对有当年屠杀云雾谷的恶人。
      果不其然,当年屠杀云雾谷的人或许他们不认识,但那把能破人兵器的神兵利器再次出现,手持神兵之人正是秋霁。
      通过南思的帮助,吴贞和金婵儿,得以报仇雪恨,秋霁死了。
      叶钧让吴贞将城里的毒气破解,放人进来,他们配好了药,半路上见湖面忽然看到碧春潭人声鼎沸,所以先躲起来观察情况,发现是叶莳,这才跳出来。
      金婵儿现在背着的两大包袱是草药,他们要让大军服用此药,可以免受毒气侵害。
      叶莳听他们说完,恍然大悟,视线落在吴贞背着的那把武器上:“能否借我一看?”
      吴贞点头,将武器解了下来。
      这应该是一把锏,没有刃,只有一个不算锐利的钝尖和四条棱角,刺击不如刀剑杀伤力大,手柄上端是圆环型的,叶莳用手一拨,圆环竟转动起来。
      吴贞解释道:“这个圆环就是特别所在,只需转动圆环,摩擦对方武器,便可找到武器的列缺口,用力挥击,必断。”
      “原来如此。”叶莳点头:“你们不是要解毒气去吗?那你们快些去吧!”她催促道。
      吴贞笑了笑,“散了毒气还不行,必须要将城门打开,只凭我们二人,如何能将城门打开,放下吊桥?你得借我点人。”
      “要多少?”
      “有三百人足够了。”吴贞道。
      叶信立刻点了三百人出来,并且指向吴贞,对他们道:“从现在开始到再见到我之前,你们只听这个人的话。”
      那三百人的舌头好像极硬,说了声“是”后,就再无声音,目光齐齐地看着吴贞。
      吴贞嘴角抽了抽,不屑道:“哼,果然是邪术。”
      叶信淡笑不语。
      金婵儿把背着的两个麻袋留下了一个,道:“这是用来避毒的药,一人吃一口就不怕毒气了!”
      叶莳急忙将麻袋打开,里面果然是草药,叶莳立刻分发给大家,自己也不忘吃上一口。
      画柒看着开华殿的方向急声道:“我们快些去吧。”
      “那一切就拜托你们了。”吴贞将叶莳等人看过一眼后,抱拳领人离去。
      小跑中的金婵儿还不忘挥手喊道:“郡主,秋霁死了,秋白现在跟他们在一起,你可要小心他啊!别再感情用事了!”
      叶莳只稍稍点了点头,一挥手,领人直向开华殿而去。

      她之前看过地图,又有画柒领路,所以这一路走的十分顺畅,除了在道路两旁看到一些零零碎碎的尸体外,没有再看到任何人。
      叶莳心中生疑,他们从碧春潭里出来,难道真的无人知晓吗?这一路走来,连来接的人都没有。
      正在这时,天空中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而后便是怪味儿,随风飘来,叶莳这才知道,原来不是没有埋伏,他们用来对付她的,是毒气。
      好在有吴贞的解药,她只是觉得皮肤很痒,有点头胀。
      入了开华殿的范围,才开始有逆军。
      叶莳带来的人这时就派上了大用场,一番鏖战下来,叶莳这边死伤过半,对方全军覆灭,因为有画柒和叶信保护,叶莳毫发未伤。
      开华殿的殿门前矗立一人,他面前遍布尸体,一身黑衣已经侵透了血,此刻正一滴接一滴的向下流,那些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倒在他面前的这些尸体的,他犹如地狱阎罗,守护着身后的开华殿。
      叶莳带来的人立刻将这些逆军头目包围起来,粗略看来,他们也已经不剩多少人了,但百十来个还是有的。
      那些人也围成一个圈,一致对外。
      “哼,我早说过,这崇沅城里还有你没摸清的地方!”说话之人是海国的海君。
      一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脸色也不好看,辩道:“这城里没有我柳真风不知道的地方!”
      叶信给叶莳递了个眼色,告诉她那是柳燕的父亲,崇君柳真风,也是崇沅城的总管。
      陆君咒骂一声,质问道:“那他们怎么会进来?!”
      柳真风不说话了,咬紧牙道:“现在还闹什么,要么一起死,要么齐心协力打出个缺口逃出去。”
      如果没有救兵,他们或许可以耗死崇沅城主的最后盾牌,南思。
      但救兵来了,想杀叶钧,几乎是天方夜谭了。
      “秋公子,剑意阁主也来了,你不拿个主意吗?!”海君大声质问。
      秋白一身白色华服,被围在中间,紧蹙的眉心已经化开,他紧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视线穿过众人,落在叶莳脸上,这一眼便是万年。
      在他失明的这几年里,她已经变化太多了,不只是灵魂换了,相貌和表情也改变了,就在这时,她的眼睛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无一言一语,一举一动。
      两人的对视被柳真风打断,柳真风怒喊道:“秋公子,我给你解药让你恢复光明可不是为了让你们眉目传情的!你不想想你哥哥被苍君残杀时的情景吗?!你不觉得愧对你哥哥和尊上吗?”
      画柒视力很好,他去看了下南思面前的尸体堆,从里面找出一具与众不同的,那人侧脸躺在地上,脸上是些看不出的细血线,他走过去看了下,探了探鼻息,对叶莳摇头:“已经死了。”
      秋霁死了,被吴贞杀死的。
      这时,开华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人身穿藏蓝色锦袍缓缓走出,他的眼睛没有遮挡,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整个眼睛血红一片。
      “杀了他们。”叶钧的声音如同冰锥,钉在每个人的心里。
      叶莳的下颚收紧,身子微微发抖,她看到身后的人如同潮水一般用了上去,叶信和画柒至始至终站在她身侧,直至海君穿越众人袭了过来。
      叶信握了握拳,有些犹豫的样子,画柒先挡在了前面。
      叶信看着叶莳,她的视线始终离不开秋白,凄惨地笑着。
      这是一场剿杀,驮老金带的人也很快到了,在叶信的犹豫之间,海陆二君相继被众人杀死,柳燕的父亲柳真风也只吊着一口气在。
      大势已去的柳真风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似乎这个结局是他没意料到的。
      秋白只身站在与叶莳十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画柒夺来一把刀,就在要砍在柳真风身上时,叶莳终于开口了:“住手!”画柒的力气戛然而止,在半空中就那么停住了。
      众人让开一条路,柳真风见她走了过来,正欲挣扎,却被人压住双手,强行他跪在地上。
      叶莳看着柳真风,冷冷问道:“柳燕知道你要逆反的事么?”
      柳真风沙哑的喉咙咯咯地笑了起来,摇头道:“不知。”
      叶莳撇过头,思忖半晌,而后抽出梅隐,刷刷几刀,将他的手筋脚筋挑断,柳真风废了。
      柳真风疼的在地上抽搐,叶莳看着满身血污的他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死去的女儿,你为身为崇君,这些年为崇沅城作出了不少贡献,你可以在崇沅城颐养天年,直到老死。”
      叶钧拍手赞道:“果然是我女儿,你这样比杀了他更好玩。”
      南思瞥了叶钧一眼,未语。
      柳真风冷笑起来道:“你以为我会让你们称心如意?”说罢,他口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一串急促刺耳的哨声顿起。
      被这哨声惊醒的鸟儿从密林中飞起,叶莳有不详的预感,蹙眉问道:“你做了什么?”
      “呵呵哈哈哈。”柳真风狂笑起来,空中回旋着他的声音。
      叶钧看向南思,南思也摇摇头,不知他做了什么。
      这时,柳真风道:“我早就在崇沅城埋了炸药,你们都要与我共坠地狱了!”
      “你!”叶莳惊骇地退了几步,正待她思忖该如何是好时,只见画柒走了出来。
      “你是说是说这些么?”他做了个手势,几个画家人不知何时从四处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拖着一个袋子,袋子在柳真风面前抖开,他的炸药立刻掉落出来。
      “你何时知道的?!”柳真风吃惊质问。
      “我要在崇沅找水底墓,自然将整个崇沅城都翻了个底朝天。”画柒说完,冰冷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柳真风见诡计被破,含恨道:“呵,柳某技不如人,也不需再做挣扎,尊上、秋公子,老夫先走一步!”
      说罢,他自废筋脉,脸憋得通红,像不断地在往身体里充气一般,最后七孔流血而亡。
      叶莳避开柳真风的尸体,已经不想再看。

      秋白一袭白衣依旧,风姿灼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十分淡然,他似乎已经料想到了结果,并不十分意外。
      “杀了他,阿莳。”叶钧站在不远处说。
      叶莳一手拿着刀鞘,一手握着刀柄,艰难地拔着刀。
      经历了这么多尔虞我诈与背叛,还是不能对他拔刀相向吗?虽然他们之间已经隔着千山万水,可这并不代表,叶莳能下手去杀他,若能连心爱之人都可杀,叶莳,你还有人性吗?
      她不断地问自己,折磨自己,不断地想找出一点给自己不杀秋白的理由,可是除了那荒诞可讥的‘爱’,叶莳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叶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失声痛哭求饶:“父亲,求你不要杀秋白,求求你,女儿只求你这一次,只这一次!”
      秋白看着跪在地上的叶莳,想起来当年他对叶莳说过的话。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求饶,叶莳,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叶莳是在他面前跪下来了,也在他面前求饶了。
      只不过她是为了秋白而下跪,为了秋白而求饶。
      叶钧已经怒到极致,冷声道:“叶莳,杀了秋白!秋家兄弟对你的情谊完全是一个骗局!你还要被蒙骗到什么时候!”
      “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她一直重复着,不知重复了多久,不管是持国公主还是叶莳,此时此刻,她们俩都做不到杀秋白。
      叶信站在叶莳身后,不经意间看见她的脖颈慢慢浮现出青色的脉络。
      他一把抓住叶莳的肩膀,将她扳的身体扮正,不让她再看秋白:“别胡思乱想,会引发浩思阑珊的毒瘾的!”毒瘾发作时若不能及时控制,她的身体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伤。
      画柒也瞧见了她的不对之处,抱拳对叶钧道:“城主,请不要再逼她了!”
      叶莳觉得浑身疼痛,脑子里有无数声音在吵,如同被人啃噬大脑一般,气血在一瞬间都涌向头部,她的手失去力气,梅隐掉落在地,随后她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浑身颤抖起来。
      叶信正欲拿一些缓解疼痛的粉末给她用时,她已经控制不住,一口褐色的血液从指缝里喷了出来,随后她没有预兆地向后倒去,迷离的目光看向秋白所在的方向,越来越多的褐色血液从她口中流淌出来。
      叶钧蹙眉,只听南思道:“放秋白走。”
      “你?!”叶钧不可思议地瞪着南思。
      “你要逼死她么?!”南思愠怒地问。
      叶钧闻言,沉默半晌,最后叹息一声,对南思道:“你看着处理吧。”
      剧痛之中,她的手伸向秋白所在的方向,可不管怎么地都无法抓住他的手,甚至是他的洁净如新衣料,叶莳只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她离秋白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那一刻,她的耳中仿佛响起了秋白如温泉般沁人心肺的声音。
      “莳儿……莳儿……莳儿……”
      一声接一声,如同她在灰谷营帐中,将她引入持国公主身体的那种痛彻心扉的轻唤。
      “我猜,你一定很喜欢我吧?”初入持国公主身体的叶莳躺在秋白怀里,第一句话便是这样说的。
      他们的泪水混淆在一起,从此,再也看不清对方。
      昏迷之前,叶莳朦朦胧胧地看到吴贞拖着秋霁的尸体走向远方,地上留下拖拽的血迹,那血液的颜色那么艳丽,如同夕阳西下的余晖。
      而叶信,则留在原地,环顾四周,喟叹尔尔。

      叶莳因为身瘾毒发已经失去知觉,叶钧急忙请人看脉。
      傍晚时分,天空惊雷滚滚,大雨冲刷了所有的血液,这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秋白拖着沉重的脚步,后停留在叶莳的寝殿前。
      “我想再见她一面。”秋白对南思说。
      南思打量了会秋白,点了点头。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秋白身上,秋白站在床榻前,不一会,脚下就汇成了一个小水滩:“再见,不要怪我第一句就跟你说再见,因为我真的是专程来同你道别的。”
      昏迷中的叶莳什么都听不到,而秋白已经不在意她是否真的能听到这些,他只是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着。
      “那时候你还很小,只会婴孩的咿呀细语,我抱着你时,你不出声,眼睛又大又明亮,只静静地听我说话。
      那个时候的世界好安静,没现在这么吵,显得我特别的聒噪。
      我记得同你一起去看日出,你睏倦的在我怀里与我讲话,你讲的好小声,其实,我一点都听不清楚,不过,我好喜欢听你这样跟我讲话,以后再也没有人这样跟我讲话了,因为,你告诉我你要走了,忽然间经过了好多年,我再也没有看过日出。
      我记得我和你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那些地方统统留在我的心里,我不会说我老了,我只会说,我在这里太久了,时间久了,难免知道人总会将过去慢慢淡忘,也会看着一些东西,无声无息的就这样消失。
      我为什么要走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无端端的想看日出,开华殿前的日出就像我陪你去看的一样,不过,就算我怎样装出若无其事,我也没有办法不承认,我失去的,实在太多了。
      我要走了,如果你醒来,一定要小心柳真风口中的‘尊上’。
      最后,希望你不要记得我,莳儿,忘记我吧。”
      秋白微笑着在她嘴角吻了吻,最后毅然决然地吐出两个字:“再见。”
      他一个人缓缓走出崇沅城,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这个日出很美,美的不可方物。
      愿如此灿烂的阳光将他的灵魂晒个干净,不记往昔,不念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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