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说》幺叁13

9、009

　　他不动声色的看，眼里藏着几分探究。

　　似感受他目光，祝曼妮红唇扬出笑意，转头瞬间波浪卷发上的水晶发卡反射出光，她看向他，澄澈的眸子一片清凌。

　　“子晋哥，这里好棒！”

　　她开心的惊呼，狄子晋轻笑，低头摩挲过杯壁，再看她时眼里加深些许晦涩。

　　“曼妮，你有想过我们婚后的生活吗？”

　　祝曼妮笑脸霎时僵硬，喜悦的脸不再欢愉，她抿唇，双眼静静凝视狄子晋，剪水的双瞳中不见和婉。

　　“子晋哥，是在问我意见吗？”

　　漠然声音响起，狄子晋缓缓偏过头，看窗外流光溢彩又新换一重，绚丽的光不停闪烁，他举杯尝口香槟，压住心里骇异，侧目冲她点点头。

　　“那是要看，子晋哥，要当‘王子’还是‘国王’。”

　　祝曼妮嘴边盈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轻蔑神态忽让他顿悟，狄子晋敛下眼睑，笑着摇了摇头，举杯碰向她的蔓越莓汁，果汁杯晃动，祝曼妮稳住小嘬一口，拾起桌上方巾，轻轻拭过红唇，白色方巾印上一簇水红，狄子晋挑挑眉，饮尽手中香槟。

　　“狄氏‘国王’的位置怎么可能轻易撼动？老老实实的当‘王子’就要受制于人，即便是自己父亲又如何，何况狄伯父在业界可是出了名的独断专行。子晋哥，问我意见，不如先想自己，可以依从多久？”

　　祝曼妮说罢举起刀叉切向牛排，再不看狄子晋一眼。

　　狄子晋一乐，顿时哭笑不得，对祝曼妮温顺外表下的乖剌大开眼界，而言语中的字字珠玑，他更是无法反驳。投行翘楚之女，精明练达果然不逊其父，言简意赅的都令人发指，大致就是对他这个未婚夫，并不看好。

　　“那你呢？是要当‘王后’还是‘女王’？”

　　狄子晋来了逗哏兴致，祝曼妮盯着狄子晋开怀笑脸，满眼正色，一字一句坚定的说。

　　“我要做，一辈子的‘公主’。”

　　“哈哈哈哈......”

　　他无伤大雅的笑出声，惹来祝曼妮悻悻一撇，狄子晋起身扣上衣扣，走近她身边伸出手掌，她顺着狄子晋手臂向上看，漂亮脸蛋写满疑惑。

　　“走吧，送你回家，公主。”

　　她没理他的调笑，纤细手指搭上他手心，起身捏起裙边，向狄子晋微微屈膝，行着公主礼。

　　“谢谢您的款待。”

　　狄子晋嘴角微微扬，绅士的弯腰，算是回谢。

　　认出祝曼妮瞬间，道闸被缓缓升起，窗外警卫象征性的敬礼，目送着他们驶进。

　　水景喷泉泉涌汨汨，夜里行道树沁出凉意，绿地相拥相连，形成别墅间的分割带，曲径通幽的路面忽然闪过车辆光照，暖黄灯光晃醒祝曼妮呆滞的脸，她犹疑一瞬，低声开口。

　　“父亲最近对‘凯达’的并购案很感兴趣，子晋哥不妨将意向，往那边靠靠。”

　　狄子晋暗吃一惊，车厢内幽暗将她表情深埋，似出声的人不是她般。

　　‘凯达’作为三年前新起步的本土企业，主营钢铁生意，在管理运营方面自成一派，业绩突飞猛涨，一时圈内名声大噪，前不久才传出内部收支不均，逼走高管的消息。如果祝曼妮说的准确，倒是一块肥肉，油头大的很。

　　他下意识触向左手指肚，微愣怔，忘记已经空无一物。

　　司机为祝曼妮拉开车门，她先行下车踱上台阶，鞋跟声忽然停止，狄子晋抬头顺着她漆白鞋面向上看去，室外壁灯将她身影拉长，她回头与他视线相对，眼里清冷一片。

　　“你不过是祝家的选择！”

　　昂贵水晶吊灯光亮，照在暗红木地板熠熠生辉，皮质沙发上镶嵌木质装饰，祝泽生手中一期最新的金融快讯，正看的出神，就听门口传来动静，闻声看向玄关。

　　“爸。”

　　娇柔声音响起，他起身眉开眼笑的迎接，祝曼妮投进父亲怀抱，男人笑着轻拍她背。

　　“伯父好。”

　　“子晋来了。”

　　狄子晋向他恭敬问好，他边笑着眼光便睨了过去，身后司机将礼物递给佣人，不过聊表心意。

　　祝泽生偏爱饮茶，落座后便吩咐佣人拿出茶具，玻璃器皿中细嫩茶芽挺立旋转，祝泽生分好茶，奉到狄子晋面前，手掌摊开，做着请的姿势。狄子晋小心接过，不经意瞟清他手心纹络，直线横越掌面，通贯手纹，俗称断掌。

　　桌上烟气缭绕盘旋，祝曼妮与父亲寒暄一阵，借口上楼休息，走时略略扫过狄子晋，他仍旧与祝泽生谈笑风生，闲聊平日之事。

　　“曼妮此次回国，有了安定打算，不妨安排她进狄氏好好学习，将来你们成婚，互相好有个照应。”

　　待祝曼妮一走，祝泽生单刀直入，狄子晋展颜，低眉藏去眼中顾虑。

　　“那是必然。”

　　琐碎一番公司近况，二人相谈甚欢，对‘凯达’并购案皆是只字不提，狄子晋边聊边揣度，想着其中深意。

　　车窗外的车子渐渐远去，祝曼妮抱臂站在二楼向下看，门外很快响起敲门声。

　　“小姐，老爷请您下去。”

　　她正襟危坐，一双柔荑在瓷白茶洗上来回拨弄，眼观鼻盯着水流，重复熟悉动作。

　　“安排你到狄氏学习，有意见吗？”

　　祝曼妮手中一顿，轻轻吞咽，发出细小声音。

　　“没有。”

　　“防患于未然。”

　　祝泽生拍过她肩，祝曼妮淡淡点头，将茶杯洗净，一一取出摆放整齐。

　　“曼妮若是个男孩子，哪里还需要后顾之忧。”

　　暗灰西裤垂落在棉布拖鞋，与木质地板摩擦出声，耳边划过父亲无奈叹息，如同无形巴掌掴上她脸，脚步消失阖门声音响起。

　　秀发将她不甘深埋，祝曼妮紧咬银牙，手中脆性杯具一瞬断裂，红色血液顺着掌间倾斜滴落，灯光下罗列的玻璃器皿闪闪发光，她扬手瞬间，全部支离破碎。

　　*

　　‘我要做，一辈子的‘公主’。’

　　窗外下起绵绵细雨，狄子晋在车内嗤笑出声，眼前忽然闪过祝曼妮坚定模样，同是出生朱门，她似乎妥协的更为彻底，而他呢？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狄子晋阔步走进雨中，延绵细雨落满他碎发，路灯下的夜色更显朦胧，他靠在路边栏杆，手中香烟一点忽暗忽明的红，深吸吐纳，烟雾在雨夜里散开，他掏出衣兜内的手机，点亮的屏幕上一张她嫣然笑脸。

　　指腹轻触，游离在她的面庞，狄子晋静静按下删除。

　　‘文件将会删除？’

　　‘是’

　　‘否’

　　他呆呆盯着手机跳出的提示，再没有决定的勇气，狄子晋忽然手举高用力的抛，手机摔落在马路中央，飞驰过的车辆将她笑脸碾轧，裂缝蔓延整个屏幕，亮光变暗，转身他离开原地，消失在雨夜中。

　　书房内一盏灯光发出昏暗，正回房的狄子晋顺着光亮，透过门缝向里瞧，苍白发丝下的倦容，仍坚持看着手中文件，年过半百的他，脊背依然挺直，固执的对衰老抵抗着。

　　狄子晋轻敲木门，眼前的人低头专注着，嘴唇张合响起低沉声音。

　　“进来。”

　　暗沉色调的房间，褐色窗帘将窗外月光隔绝，同色书柜占据整个墙面，红木桌面堆积满满公文报表，他身后一张中国地图，注明醒目红色，标记着他所征程之处，犹如他的帝国，他是王，每个寂静夜里，他如往常般寻觅着下一个出击目标。

　　狄子晋规矩站在桌前，等待着父亲发言，狄景龙抬眸略略扫过他，看到他被打湿的碎发，不由皱起眉头，埋头同时开口训斥。

　　“这副狼狈模样，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

　　狄子晋张张嘴，想解释些什么，一时语塞。狄景龙抬笔备注，笔尖在白纸上有力挥毫，一室静谧划过稀疏响声。

　　“还顺利吗？”

　　停笔瞬间，他问出声，狄子晋回神，轻嗯着回答，狄景龙抬头看他，换上严厉口吻。

　　“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没有。只是越来越不清楚，父亲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狄景龙眯眸瞧狄子晋脸上漫不经心。

　　“这时候跟我这把老骨头较劲，不如多讲讲与祝泽生谈了什么！”

　　狄景龙颤抖着身体，冲着狄子晋大声咆哮，眼中血丝加深，狄子晋看过，将头偏向一旁，放缓语气。

　　“他要求祝曼妮进狄氏。”

　　狄景龙听后轻哼一声，嘴角扯过不明笑意，他伸手从堆积文案中，抽出一叠扔向狄子晋。狄子晋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塑封文件袋，入职档案几字赫然入目，他凝眉一脸不奈。

　　“父亲这样大费周章都不愿意相信我？”

　　狄景龙懒理他的样子，继续阅读手中文案，一面勾画一面缓缓出声。

　　“婚期将至了，不要再出什么乱子，我们需要投行这块，保证运作。”

　　“还是您根本没想过要相信我？”

　　狄子晋怅然失色，连声音都跟着颓唐。

　　“与祝氏千金结婚，我就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