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明治东京（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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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该有一个前情提要。
她死了，来到了一个奇妙的死后世界，这里比流魂街要摩登许多。就在她梅开二度差点再次因车祸丧命时，有一位善良的青年救了她。
这位救命恩人说自己叫森鸥外。
她似乎是在死后的世界遇见了已经逝世的大文豪，但……从对方的样貌来看，他的年龄与记忆中那位文豪森鸥外的享年并不相符。
单纯的同名同姓？会有这种巧合吗？
她勉强压下心中的诧异与困惑，讷讷地说：“我是宇佐咲树……请多指教……”
有一股违和感缠上了心头，挥散不去。
——不太对劲。
街边林立着洋溢复古情怀的欧风建筑，马匹拉拽着电车在路中央的铁道上前行，仔细一瞧来往的行人还能发现不少和洋折中的打扮。
比起死后世界，倒更像是时代剧的片场。
她一边思索一边犹疑着开口：“森先生、菱田先生，感谢你们的好意，但回家的事还是不劳两位费心了……不过……”
“不过……？”森鸥外不解地重复道。
“这里是……呃…我初来乍到，貌似迷路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女很是为难的模样，支支吾吾地将疑问问出口，似乎正因自己的迷糊而感到不好意思。
“这里？这里是文京区啊，往那个方向走，不出几步就是千代田了。”
森鸥外指了一个方向给她，但这个回答反而让她的脑袋更加混乱了。
文京？千代田？
死后世界的地界划分还和现世一模一样？
但若要说这里就是现实世界的东京，却又显得过于古旧，与她的记忆相悖。
——果然有哪里不太对劲……
“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你真的确定自己能顺利回去么。”
尽管话里带刺，还把疑问句硬生生给说成了陈述句，但菱田春草的眼里确确实实透露着一丝担忧。
然而，此时的宇佐咲树正忙着梳理脑海中混乱纠缠的思绪，根本无暇去反驳对方的质疑。
心底隐约浮现出一种猜测，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询问：“那个…不好意思，请问现在是……什么年份？”
“嗯？现在当然是——”
薄唇轻启，森鸥外柔和的嗓音传入耳畔，直击脑海。
上一刻还无比喧嚣的世界仿佛倏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森鸥外的那句回答无比清晰地停留在耳畔，犹如直接往她的心湖投下了一条大鲷鱼，挣扎着溅起成片的水花游离不去。
“鸥外先生，她真的没有受什么伤吗？尤其是……头部之类的地方。”
少女突然沉默不语，让一旁的菱田春草不禁皱起了眉，虽然说出的话依旧算不上友好，但那眉宇间的担忧却是更上了一层。
似乎并未听见对方所言，宇佐咲树只是转动着脖子，再度观察起四周。
怀旧复古的欧风建筑，马车与人力车交错的通路，路上行人们和洋折中的服饰……她并没有闯进时代剧的片场，也没有来到属于亡者的国度。
森鸥外口中所说的年份，属于另一个时代，拥有着不同于现代的华美绚丽。
她的双眸渐渐染上了别样的神采。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却正是此刻摆在眼前的“现实”——她穿越了两百多年的时光，来到了这个明治时期的东京。
另一边，菱田春草瞧了眼兀自发起呆的少女，颇为无奈地将视线转向了森鸥外。
“鸥外先生，现在该怎么处理？”
这个名叫宇佐咲树的少女实在是太古怪了。莫名其妙地跑到马路上，在听到车夫的警告后仍旧反应迟钝，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眼下，她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又愁眉不展，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她身上的和服裁剪精细，加上勉强能算得上是良好的教养，再结合她之前所问出的那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问题，莫非……
她是哪户贵族家中不韵世事的大小姐？
若真是如此，那么恐怕并非是“不想劳烦”他们送她，而是并不愿意就此回家吧？菱田春草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森鸥外，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与自己相同的推断——离家出走。
不过……她是一个人从京都来到东京的么？
回忆着少女那带有地方口音的日语，菱田春草心底的疑惑不禁越来越深。
而森鸥外自然是早就注意到了少女的京都口音，这也正是他踌躇不已的原因——虽然对方婉言谢绝了他，但面对背井离乡的少女，他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嗯……从眼下这个状态看来，果然是在刚才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吧？总之——”
咕噜噜。
森鸥外的话音被突然打断，从近处传来了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声响……正是来自宇佐咲树那空荡荡的胃。
“啊……”
自家肚子对于空腹的抗议，终于让她从神游中惊醒。面对森鸥外和菱田春草双双投来的目光，她的表情不由得漂移了一下，脑内小人狠狠地抽打起自己。
见状，森鸥外好笑地勾了勾嘴角，顺势邀请：“宇佐小姐，耽误你那么久真是抱歉，正巧我与春草将要赶赴一场宴会——不介意的话，与我们同行如何？”
无视了菱田春草那仿佛在说“鸥外先生你是在开玩笑么”的惊异眼神，森鸥外微笑着看向宇佐咲树，金色的眼眸泛着柔和的光。
“诶！这……真的可以吗？”承受着胃里来势汹汹的饥饿感，宇佐咲树可耻地动摇了。
毕竟，不论穿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对方都不可能是人贩子，会对她提出邀请，怎么看都只是源于纯粹的善意而已。
“只要宇佐小姐愿意，当然可以。对吧，春草？”森鸥外终于想起了要征询一下身边之人的意见。
“哈……如鸥外先生所言，请随意。”菱田春草深深叹了口气表示放弃，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那…那就有劳了…！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森先生、菱田先生。”
尤其是森先生——少女弯腰致谢的同时，在心底默默补充了这么一句。
“不用在意，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那么就上车吧——噢，对了，”森鸥外话锋一转，“不必叫我‘森先生’，和春草一样称呼我就好，太过拘谨的称呼我可不习惯啊。”
“好的……那么请多多指教了，鸥外先生。”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再三推辞反而有悖于礼节，宇佐咲树便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三人一同乘上了马车，而目的地，则是本应由森鸥外与菱田春草两人赴邀的宴会会场，鹿鸣馆。
与此同时的日比谷境内，名为绫月芽衣的少女在公园的长椅上苏醒，邂逅了神出鬼没的魔术师查理，即将在他的带领下出发前往鹿鸣馆。
赤色满月的见证下，命运的轨迹悄无声息地蜿蜒伸展，交错重叠，逐渐勾勒出众人的未来。
*
前往鹿鸣馆的途中，森鸥外曾试探性地询问宇佐咲树有关她身份之事，但所有问题都被她或明或暗地给回避了过去。见她的态度如此明显，森鸥外便也不再多问。
之后的一路也都相安无事，马车平稳地行驶在明治时期的宽阔道路上，不消十分钟，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作为明治时期的代表性建筑，宇佐咲树曾在历史课本上见过黑白相片里映出的鹿鸣馆，但想也知道，那自然远远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暗夜中，暖色的灯光自剔透的拱形窗散射而出，倾洒在屋外修剪平整的草坪之上。一盏盏亮着柔和光芒的庭院灯放置在道路两旁，从玄青色的镂空铁门一直延伸至入口的玄关，为前行的车马照明方向。
明明如此瑰丽，却没有留存到现代。
它见证了这个时代所有的绚烂辉煌，最终也与这个华丽的时代一同步入衰微，连同那文明开化的钟声一起，齐齐淹没在了历史的滚滚浪涛之中。
立于鹿鸣馆的入口，仰视着这座宛如宫殿般华美的白亚之馆，宇佐咲树的心中感慨万千。
乘坐着马车或人力车，盛装打扮的达官显贵们不断到来。她左右瞧了瞧，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身穿洋装，和服姿态的她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她都已经来到了这里，那就没有理由再继续缩手缩脚、畏首畏尾。不安与顾虑此时只会成为多余的累赘，她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将心态调整到最佳状态，打起精神来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请让我确认招待状。”
思绪被打断，宇佐咲树抬起头，就看到玄关处伫立着一位不苟言笑的警卫。
不愧是鹿鸣馆，安保措施如此严格，普通人没有招待状根本进不……嗯？等等，她从哪里变一封招待状出来给他确认？？
正当宇佐咲树不知所措时，森鸥外轻轻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仿佛是在告诉她不用担心，他自有办法。
只见他向警卫递出了属于自己和菱田春草的招待状，微笑着点了点头：“有劳了。”
“陆军一等军医的森鸥外先生，以及同伴菱田春草先生，欢迎两位此次前来。”
警卫将确认完毕的招待状递还给了森鸥外，锐利的视线移向了一旁的宇佐咲树：“请问这位小姐是？”
“这孩子也是我带来的，是我许久未见的表妹咲树。她可是从岛根千里迢迢上京来看望我这个不成器的表哥，作为回礼，便想带她来这里开开眼界。”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森鸥外依旧保持着那张云淡风轻的笑脸。
闻言，警卫恭敬地行了个礼，并没有多问：“欢迎三位，请通过吧！”
宇佐咲树暗自松了口气，跟在森鸥外和菱田春草的身后，倒也算是顺利进入了鹿鸣馆。
一盏盏水晶灯高高吊起，明亮的灯光穿过通透的水晶，洒落一大片璀璨的光华。
大厅里交织着淑女们的低声谈笑与绅士们的高谈阔论，人群中时不时传出轻撞酒杯的声响。沐浴在炫目的灯光下，参与宴会的达官显贵们无不沉醉其中。
而此时的宇佐咲树，却是神游到了天外，思考着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鸥外先生刚才说谎时那个的笑容，还真是毫无破绽啊……一定是熟能生巧吧？
森鸥外见身旁的少女竟又兀自发起了呆，不禁疑惑地开口：“咲树，怎么了？莫非是这里的西洋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既然对外谎称二人是兄妹，那么演戏自然要做足全套，森鸥外便改口了对少女的称呼。
不过，任他再怎么深谋远虑，也料想不到对方此时正在心中对他进行着“深度剖析”。
“嗯？没有啊，我挺喜欢西洋菜的，只是……”尚未回过神的宇佐咲树顺口答着，随即，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又一下子闭上了嘴。
只是在想鸥外先生是不是经常顶着这张温柔的笑脸去坑人——好险，她刚刚竟然差点就把这后面半句话给说出口了！
“哈哈，不用顾虑，尽情享用这些食物就行了。”完全误解了对方陷入纠结的原因，森鸥外笑得开怀。
望着那仿佛能融化冰雪的笑容，她似乎隐约瞧见了对方身后散发出的天使光芒。
——啊，真的是太耀眼夺目了。
“我还要去会一会许久不见的友人，暂且失陪了。春草，就麻烦你照顾一下咲树了。”
“为什么我非得……是，没问题鸥外先生，我会看好她的。”在森鸥外愈见温柔的笑容下，菱田春草终是败下阵来，表情生硬地改了口。
“春草，不是‘看好’是‘照顾’。对待女性要温柔要体贴，明白吗？”森鸥外无奈地伸手抚额，谆谆教导着。
“……我会努力的。”春草少年面露妥协。
见状，森鸥外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先失陪了，待会儿见。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
他微笑着向另外两人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
“……”
“……”
相顾两无言，沉默是今夜的鹿鸣馆。
——鸥外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走！
望着森鸥外逐渐远去的背影，宇佐咲树于无声的寂静中呐喊着，在心底默默流下了千行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明治东京（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