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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顾平 ...

  •   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

      关于他的消息,西北大捷之后,朱凭羽就派人带来给我。
      赵伤秋已死。
      信笺之上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就已经概括了他的一切。他的存在,他的辉煌,他的死,也不过最后在那人心中只有这么一句的分量。
      他死了,其实我一点也不惊讶。
      早在很多年以前,早在认识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太过骄傲,太过自负。以为那个人永远不会背叛他,可是他怎会看不到?朱凭羽眼中再明显不过的恨意。
      还是说,他一直选择漠视?
      我想,他一切也都注定了是输得干净,输得彻底。
      我无奈地一笑,拿过桌上的笔。
      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从你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再不会回来了。

      “顾大人,怎么今儿这么早?皇上还在小憩呢。”
      老太监尖呀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刺耳难听。
      我笑得不阴不阳,卷起衣袖,
      “牢烦公公禀报一声,就说六百里加急。”
      我故意把尾句的声音提高,有意叫里面的人听个清楚。
      “哎哟您轻点儿!”老太监连忙给我使眼色,怕我吵了里面的人。

      “什么六百里加急?”
      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兴奋的声音,夹带着起塌更衣,还有催促。
      “是子瞻吗?”
      “是臣!”我对那老太监青白的脸笑了笑,朗声回答。
      “你快进来,告诉朕玉门关那边怎样了。”
      说着已有小太监掀起了门帘,我不再理会身边的人,径自向里面走去。

      面前的九五之尊只着了一件简单的服饰,他斜倚在榻上,榻案之上还有堆叠着凌乱的奏章。宫人们也是这才点了香,见我进来,纷纷退守一旁。
      我向那人见礼,被他打断。
      “你捡重点的说,朕等得都快急死了。”
      “遵旨。”我从袖中拿出朱凭羽送来的捷报,“臣在这里先恭喜皇上,朱将军打了大胜仗,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胜了?”他兴奋地站起来看着我。
      “是的,一直打过了新街。”
      “好!太好了!”他拍腿大笑。转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敛了刚才的喜悦,“朱凭羽还说什么?”
      我但笑,依旧观着他的脚下,
      “奏章就只有一份,已承皇上玉览。”
      他一呆,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是。他真的没有再带别的信儿回来?”
      “回皇上,还有一句口信儿。”
      他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我,“说。”
      “赵伤秋已死。”
      我平静地说完,抬起眼,看见他的表情错愕地凝结在了脸上,仿佛北方腊月的冰凌一般。
      他不可置信,这个消息叫他无法接受。
      “你说慌。”
      “臣所言句句属实。”
      “撒谎!”
      案上的东西被他拂手扫落一地,嘭嘭当啷地在地上滚过,散乱地停下。
      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跪在地上请他息怒,除了我。
      他的眼神恶狠狠地瞪来,我却仍旧笑容不改。
      “他怎么会死?那个赵伤秋,当年耶律元基五千精锐都困他不住,他又怎么可能会死?”
      他喃喃自语,仍是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
      “臣只听闻,赵伤秋已遵照皇上的意思被废了筋脉,”我有意停下来,看到他锐利狠绝的视线后满意地一笑,“可是不巧被耶律元基一箭射中,他就死了。”
      “哼!”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朕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知道,他已经不可能还活在世上。
      你想让他成为废人留在身边,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以赵伤秋的性格,他宁愿一死也不会做宫廷里的玩物。
      我看着一地散落的奏章,从袖中抽出我最后一份奏折呈到他面前,
      “请皇上准许臣辞官还家。”
      他看着我,震惊不已,
      “顾子瞻,你在威胁朕?”
      我一笑,觉得面对这高堂庙殿,已再也找不出可笑以外更贴近的形容。
      “臣不敢,顾平本是一介凡夫俗子,幸得皇上赏识为陛下分忧。只是如今江郎才尽,臣无颜留在陛下身边继续食这无功的俸禄。还请皇上准了臣。”
      他没有说话,抿紧了唇看着我,良久过后,颓然地坐回榻中,
      “你是因为赵伤秋的死,记恨朕吧。”
      “微臣不敢,人死有命,一切早有安排。”
      “子瞻,你我君臣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
      他笑,我不做声,静静地听他一人自言自语。
      “你不说朕也明白,你与他的交情,朕懂你……
      “他死了,朕也没想到……死了,也好,反而干净……
      “子瞻,江山社稷,朕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神,笑了。
      不能没有我?多么的感动,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他的恩舍,跪在地上再像从前一样去膜拜他,去奉敬他?
      这个年轻的皇帝,他还有什么不能?
      不能的只是,他死了,我也不会再继续留在这里。

      那个与我有酒同醉的莫逆之交,偕看红尘,笑谈到老。
      我以为一辈子就会这样,我以为,人生会有永远。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我还有何可求?
      子期死,伯牙毁琴以祭之。
      而今,这世上知我之人已经不在。荣华富贵,还要来有何用?
      “臣心意以决,望皇上成全。”
      他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诚心诚意,也无法挽回我离去之心。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声好,苦笑,
      “……你走吧,朕,准了。”
      “谢皇上。”我伏地深深叩首,算是别我们君臣多年之情。
      从此一别,各自珍重。
      “皇上,臣还有一言,做为临别谏于皇上。”
      “说。”
      “您已是这江山真正的主人,还望善待这片天下。”
      我再次叩头,起身,没有看他,转身离去。

      2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算命的说我是“皇图霸业谈笑中”,生就是达官贵人命,他日必定飞黄腾达。
      我也一直这么认为,不论是家势还是才学,我永远也不会被埋没。
      后来,我把这首诗的后半句赠给了另一个人。也许,我们都是如此,“不胜今宵一场醉” 。
      所以当我金榜提名之时,我并不惊讶。
      因为我知道自己一定会高中,因为我知道这位新登基的孝慧皇帝需要我。
      朝臣们说我自大高傲,可是他们除了那张嘴,别无他有。
      我学的是屠龙术,是治国道。若非真的有这本事,若非真的能辅佐圣主,我又怎敢在这金阶之上妄下狂言?
      所以这些文武官员,在我眼中,统统不过是一堆丫雀。

      那个时候,只有朱凭羽一人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视线似乎是永远长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拔不下来。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总是低着头站在最末手的人,竟会成为日后赫赫有名的“飞将军”。

      然而这些于现在的我并不相干,相干的只有我头上的一国之君,还有他身旁,半卷席帘之后的那个身影。

      在长京,你除了要知道皇上,还要知道一个人。
      他不是朝中官宦,也并非皇亲过戚。他不司任何一职,却在庙堂行走自如。他没有任何官衔,却有比新君更大的权利。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赵伤秋,是当朝太宰的长子。
      他曾是先朝太子的儿时玩伴,受先皇赏识。于是赵家一再蒙受皇恩,赵丙辛更是由原来的太子太傅之职容升为左丞相位及大司空。这些,不得不说是因为赵伤秋而带来的荣誉。
      可是为什么先皇如此宠爱与他?即使太子死后,他的权利也只有增无减。
      他不愿做官,先皇给他比任何官员都要大的权利。
      这些没有人知道,也许赵伤秋自己都不会知道。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至少他拥有的够多,他掌控的够多,以至于新君的权利也被他架空。

      年轻的孝慧皇帝只有十四岁,他登基不过半年,手中无有实权。
      可是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甘心就此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之中,他不会甘心,他不是个傀儡。所以他一定会起用我,我敢肯定。

      我下了重金的一场豪赌,赢得非常漂亮。
      那个时候新君的笑容高深莫测,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大秦的真命天子。

      我受恩进军机处,参议军国重事。
      我伏地叩谢皇恩,再次抬头。龙椅之后的帘幕被风吹动,空空如也。赵伤秋已经离开,不知何时。

      他的存在,是殷王朝的畸形产物。所以他的消失,也一定会以一种畸形的方式。
      那种傲视一切的高贵到了无庸置疑的地步,它吸引着至高者的视线无法错开。
      于是慧帝的笑容里,多了份期待。
      他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手段。他是会真正掌控天下,所以天下万物,是的只要他想要,一定会得到。
      只是到头来你们毕竟谁都没有得到。或者说,曾经有个人确实地拥有过,只是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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