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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冷望尘 ...

  •   千年前,神魔一战之后,神界倾覆,欲界因其主宰为战神所败被迫沉眠而封闭不出,从此人间修仙之风盛行,大大小小门派遍布神州。
      而在修仙一派中,又以传为战神后裔的昆仑山剑门一宗为大,门下弟子数以千计,千年来更是有数位宗师人物出自剑门,更添光耀。但剑门之所以兴盛绵延千年,则据传是因昆仑山中,镇有父神亲自铸造的上古第一剑,天问。
      昆仑山脉由下至上自成四季轮回,而其最北的九极峰则是终年白雪皑皑,寒冷孤寂。但出了九极峰上的雪松林,便来到望尘崖。这里地势极高,俯瞰昆仑各峰,却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各为一景。
      望尘崖上的一座小院前,有一株高大的木兰树,满树白花繁重几欲垂落。树下不远处,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正以一把木剑练习着剑招,一招一式缓慢而流畅。虽然年纪尚小,但他却始终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风里送来木兰花幽微而醉人的香气。
      一套剑法行完,他收剑立定,匀息后刚想回房,转头却看到有人正站在树旁,他顿时快步赶过去,眼角眉梢都是欢欣:“师父!”
      被他称作师父的青年,一袭凛凛白衣,容貌秣丽精致,眉心一缕鲜红如血的朱砂印记,冷黑的眼眸却是一派恬淡漠然。少年仰起头看他:“师父,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将太清心诀练到了第七层,那套无名剑法我也练完大半了!”
      青年垂眸看着少年那满怀期待的眼神片刻,才淡淡地道:“嗯,很好。”
      少年愣了愣,神情一僵,茫然无措的样子像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白衣青年眼神闪了一闪,又再度开口,春冰一样的声音十分好听,可却是清寂冷凝:“伏渊。”
      “……师父?”
      “以后你先用着这把剑吧。”
      语毕,他伸出刚才起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手上正拿着一把长剑,剑鞘朴素无文却透出一股古拙温润的气息,看起来十分不一般。在看到剑的那一刻,少年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这把剑是给我的吗?”
      “嗯,”青年抬手轻轻地摘下几片落到少年发间的木兰花瓣,随后从他身旁走过,“去休息吧。”

      自记事起,他便无父无母,独自流浪在昆仑山周遭。五岁那年无意中闯入九极峰,惊动了雪原的狼群,一路逃至雪松林,被白衣青年所救。养好伤后,他才知道那青年就是名震神州的剑神长寂。
      剑神长寂,一位似乎自剑门创立伊始便存在的绝伦人物。他终年居于望尘崖上,深居简出,却不仅被剑门上下奉为尊者,神州大陆上更是无人不知他的名号,无人不敬他一声剑神。
      那一日,他寻到正站在木兰树下俯瞰千山的长寂,白衣青年的背影似被云雾缭绕,将要乘风羽化一样。他走到剑神面前抬起头坚定地说:“我想留下,拜你为师。”
      彼时木兰花初绽,清香隐约,青年低下眉眼凝视他好一会儿,却问了一个好像并不相干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他坦然答道:“无名无姓。”
      青年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无垠的天际,直到一朵木兰花被风吹落,经过扬起的雪白长袖,悄无声息地掉入尘土里,他才缓缓说道:
      ——“那你就叫伏渊吧。”
      他接受了这个名字,并就此生活在望尘崖十年,也许还将更久。

      “师父,这把剑可有名字?”伏渊捧着剑站在原处,一时看看剑,一时看看走在前面的师尊,少年雀跃的心情完全无法掩饰。半个月前,长寂便说有事需要外出一段时间,他深知若问师父离开是否是为了寻这把剑必然得不到回答,也不多求,但心里的喜悦和满足已尽数显露在眼里。
      长寂并未回头,几步已走入房内:“你可以自己给它取个名字。”
      目送着青年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紧掩的门后,伏渊才又一次低头,握上剑柄,拔剑——
      剑离鞘的声音沉稳而惊心。
      漆黑的剑身散发出森寒逼人的气息,剑刃上反照出一线银光,恍如闪电惊空。他伸手轻轻在剑脊上一弹,那清亮的长吟顿时环绕身畔,久久不息。
      他随手将剑一挥,却见当空的一朵落花被削为两半,盈盈坠地。
      剑招再起。
      少年手持长剑,敛起所有的情绪,一如之前那样,一招一式,昆仑千山浮云变幻,也只不过是在那一眼剑光里。招式干净利落却充满变化和气韵,动静之间已是风雷隐现,让人难以想象若再辅以法力,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然而此时此刻,伴随在长剑和少年身旁的,只有风和风里流动的木兰花香。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隔着一扇窗,白衣青年长久凝视的目光,深沉寂静,犹如重重迷雾后山谷里幽深的潭水。

      ……

      这一日。
      剑气渐渐散去之后,落花也掩起了声息。长剑一划,负手执剑在后,伏渊忍不住扬眉一笑,少年的意气尽写在了眉间。他转头去看坐在木兰树下的石桌旁的白衣青年:“师父,方才那套剑法你看怎么样?”
      长寂点点头:“剑用得称手么?”
      “我很喜欢,师父,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苍极,苍天之极。”伏渊走到长寂身前,正在长身量的少年比坐着的长寂还要高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青年那纤长秀美的睫毛,以及睫毛掩映下无波无澜的眼睛。他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考虑很久的请求说了出来:“师父……我想和师父对招,可以么?”
      闻言,长寂只是默然一会儿,随即抬眼,仿佛要看入伏渊的眼底,深黑的眼睛像是倒映了倏忽间拢起的云烟,看似清澈通透,却仍深邃无底。但对视不久,他又转开了目光:“还未到时候。”
      伏渊下意识地皱眉。
      他不懂长寂。作为师父,长寂对他足够关心,甚至当年他断然拒绝剑门门主提出的要他正式拜入剑门与长寂门下,行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的事情时,都以剑门尊者的身份容许了下来。但他还是感到不满。
      只因为长寂看他的眼神,从来都是缥缈而悠远,像是在透过他在注视着另一个人,另一段岁月。
      “师父……”
      长寂扭头看他。
      远处,云烟骤开,清光大盛,有剑穿云御风呼啸而来。
      很快飞剑就停在了望尘崖前,随着御剑之人跃下的动作,那柄剑又缩小回到他背上的剑鞘里。那人同样是一身白衣,是区别于长寂的温润儒雅,虽然身形挺直硬朗,但是须发皆白,比之长寂要显得苍老不少。他一眼看见木兰树下的师徒两人,便快步上前,躬身一礼:“尊者。”
      长寂将视线移向剑门门主,修仙界中的一代宗师万重华:“突然来到望尘崖,是有什么事么?”
      “是的,昨日极天峰忽有异动,让人不由有些担心……不知尊者可有觉察?”
      “无妨,此事不必忧虑。”不论面对何人,长寂的声音一直是平和而冷漠的,十年来,伏渊也从未见过他的丝毫感情起伏变化。
      早已退到长寂身旁的伏渊,冷然静观他们的对话。
      万重华任剑门门主已有百年,如今也有两百五十七岁,更是人们口口称颂的宗师人物,可说是阅尽人世沧桑,淡泊如仙。但在面对长寂时,依然是尊敬有加,丝毫不敢逾矩。得到长寂的肯定后,他本要告辞,却注意到了白衣青年身后的伏渊,不由微笑:“伏渊已这么大了,来到望尘崖也有十年了吧。”
      长寂不说话,伏渊只能自己上前,微微低头就算作是行到礼数:“谢门主关心,伏渊来到师父身边确实已有十年了。”
      “太清心诀习到第几层了?”
      伏渊垂下眼睛:“伏渊资质驽钝,如今也不过第五层而已。”
      “十年之内就能将太清心诀修习至第五层,足以看出你的不凡之处。”万重华看了看伏渊身后的剑,又转向了沉默不语的长寂:“尊者,再过三月,就是试剑大会了,不知道尊者是否有意前往,看看这二十年来门下新收的弟子?而且,伏渊也可以去大会上一展身手,他常年居住望尘崖,门内除了我与四位宗主,都无人知晓尊者收的这唯一的弟子。”
      试剑大会,乃是剑门逢三十年一届的盛会。剑门每十五年一次向四海大收门徒,而每届的试剑大会,便是这三十年来新收的弟子们在剑门的各位尊师眼前一展才华与修为的时刻。
      长寂侧头瞥了一眼伏渊,眸光不动:“待五年后全修仙界的鼎真大会再说吧。”
      伏渊不语。

      ……

      又是一样的梦。
      伏渊默默地睁开眼,自那漆黑如死的梦中醒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方厚重而凝滞的黑暗,眼前却再度浮现出了梦里的身影:盘膝端坐的青年,一身白衣清然,此刻正侧了头,静静地回望着。只不知那眼里的,是他,还是另外的人,或者就仅仅只是无尽的虚空?
      尽管那人的额间光洁无物,而且看起来更是不染纤尘几近如一个虚渺的幻影,但在第一次梦见这景象的时候,伏渊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就是长寂。
      他起身,随便套上了素白的外袍——他其实并不喜欢穿着一身的白,但是剑门上下一贯要求衣着素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干脆学着像长寂一般了——开门出去。
      径自来到白日的木兰树下,伏渊坐在石凳上却是出神地望着另一扇铺了淡薄月光的窗户,那是长寂的卧房。
      尽管他自五岁起便生活在望尘崖未再接触下界,但是心智早熟的他,如今也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情爱,比如禁忌。只不过明白归明白……
      “伏渊。”
      一声名字,突兀地横亘在少年越来越深幽的目光前,伏渊不由得瞪大眼,但很快他又像平时一样,立刻站起来转过身:“师父。”
      长寂走过来,在伏渊的对面坐下来,似是远眺着望尘崖外,又似是什么都不曾落入他眼底,并没有看随后也坐下的伏渊。
      “你想去看试剑大会?”
      伏渊一愣,垂头像是思考了一番,接着抬起头直视长寂的侧面:“想。”
      “那便去看看吧,御剑诀你也记得。”停顿过后,长寂又补充道:“但不得上台比试。”
      “是。”
      缄默。
      师徒二人就在这缄默中,隔了一方石桌和一捧同样无言的月光坐着,偶尔有夜风料峭,簌簌地穿过满树的白色木兰花,留下静谧悠久的回响。
      伏渊怔怔地凝望着长寂眉心那一缕滴血般的印记,携了岁月的尘埃,渺远却仍旧鲜明,乍看下的冶艳和深刻骨髓的冷寂。
      他回想起那个反反复复做了许多次的梦,和梦里那白衣青年光洁的额,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问道:“师父……你额上的印记,是怎么有的?”
      长寂侧了头看向他,那眼神竟和梦里的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空荡无人的庙堂里,风吹落香案上冷了不知多久的灰。
      “是早年为人所伤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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