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一片云》月染衫

4、少年风流踏神州

　　翌日，沈君仪起了个早，推开门，见施易云在院中练剑。看得出是昨天叶桑练的那套游龙剑法。知他未用内力，只是在比划招式。但是，同样的一套剑法，两人却舞出不同的气韵。施易云的剑注入了一脉温柔，一点悠然，一抹江南的灵秀，一把塞外的苍凉。他的剑招，时如缠绵的雨，时如不羁的风，时如湍急的小流，时如浩淼的大海。剑如其人，他的整个人都浸润在江南的杏花春雨中，骨子里却又镌刻着北方男儿的豪迈旷达。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塑造出这样不凡的男子呢？她一向是个好奇的人，但是，对于施易云，她却直觉地想要躲开。是因为他的眼中偶尔闪过的忧郁和沉重？还是他那一身浓得化不开的戾气呢？
　　正在沉思间，施易云停住了手中的剑：“沈姑娘早。”他朗声道。
　　“啊，将军怎么起那么早？”
　　“习惯了。”他笑着收好剑，昨日没有留心，今天才注意到他的剑竟是盘在腰间的。
　　“以往行军打仗，起得比这还要早些。”
　　“将军的身体若不妨事，用罢早饭，可否为我这井底之蛙讲讲军旅轶事？”以前每次爹从外边归来，她都会缠着爹说上好几日。
　　“风餐露宿，刀口舔血的生活枯燥得很。”他神情中有一丝寂寥：“姑娘若想听，我年少时游历的日子，倒是有不少的奇遇。”
　　“好。”战场上的日子或许是这个男子心中不愿碰触的伤痕吧，没有勉强他，沈君仪笑着答应。
　　转身进了厨房张罗早饭，不多时，叶桑揉着脑袋走了进来：“君仪妹妹，我头疼得厉害，可有法子治？”
　　“活该！谁叫你昨夜牛饮，今个不头疼才怪。吃罢早饭我给你扎几针。” 沈君仪啐他。
　　“谢妹妹。”他一个施礼，笑嘻嘻地退了出去。这小子的“妹妹”倒是叫得越来越顺嘴。知道他孩子心性，沈君仪也就由着他。
　　三人用罢早饭，沈君仪在叶桑的头顶“百会”穴和后颈“天柱”穴扎了几针，收针后问他：“可好些？”
　　他蹦起来，晃晃脑袋：“真神，不疼了。”
　　“既然不疼了，喏，这是将军要服的药方子，每天上午和晚上各一副。去吧，你可以开始干活了。” 这小子那么聒噪，给他找件事做，省得整日在耳边扰她。
　　“啊？是我啊？”
　　“对，你不是说要留下来帮忙吗？” 沈君仪淡淡看他。一句话堵得叶桑哑口无言，看看施易云，独自在那儿悠闲品茗，也不理他，只得垂头丧气去煎药。
　　沈君仪在施易云对面坐下：“将军可想好讲些什么没有？”
　　“姑娘真想听？”
　　“我这人最喜欢听故事。”
　　“那就讲讲当年西湖泛舟巧遇‘独行剑’关云锦的事吧。”他品了口茶，将茶盏搁在石桌上。
　　沈君仪马上将胳膊撑在桌上，双手捧腮，做聚精会神状，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看到她这么孩子气的动作，施易云淡淡一笑，娓娓道来：
　　“那时我正值舞象之年，拜别师傅，外出游历，少年意气，总想着要扫尽天下不平事，倒也真让我遇见了几个恶，除了几次霸。到西湖去是因为一直以来的一个向往，不巧那日天上还飘着雨，但是看景的心情太急切，就向附近船家租了小舟，一人驾舟而去。雨中的西湖，倒是别有一番韵味，绿水逶迤，芳草长堤，如在云雾中，倒真是想起了文忠公那句‘人在舟中便是仙’了。也不知道行了多远，就见前方薄雾中现出一小舟，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呼救。待我把舟划过去，就见那小舟中立一老者，须发皆白，小舟中已经进了不少的水，想是那老者和我一样，想在雨中览西湖秀色，行到半途船却进水，进退两难。一看到我来，老者立刻施展卓绝轻功跃到我的舟上，小舟竟然丝毫不感到晃动。互相通报姓名后，我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名冠武林的‘独行剑’关云锦。我们二人也甚为投缘，就此结为忘年交。由于我二人都是使剑，关老前辈就将他的‘独行剑法’传授于我。我也因此在西湖畔住了数月，每日和老前辈讨教武功，结伴畅游西湖，自是十分惬意……”
　　施易云讲得生动，她听得有趣。中间叶桑将煎好的药端来给施易云服下，也趴在桌上听他讲故事。一上午的时光就在不知不觉中消磨过去，中午简单地煮了饭，喝了昨夜李开山送来的野鸡和老山参炖的汤，下午继续听故事。山中的日子，从未像今日过得这样快，一天的时间，仿佛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悄悄溜走了。
　　第二日，听故事；第三日，听故事……天迥地遥的泰山之颠，残阳孤烟的康定草原，意气飞扬江湖游，繁华看透纵神州，真是让人向往的快意生活。有时候夜里躺在床上，她会想，就这么一辈子听他说故事也不错，想到他很快就要离开，心里竟然有不舍。
　　施易云恢复得极快，没几日，身子就好了七八分。
　　倒是沈君仪，以前一个人住时，常常一天做不了一顿饭，饿了才随便煮点可以吃的东西，能不开灶就不开灶。自从施易云和叶桑来后，体谅他身体虚弱，坚持着一日按三餐做给他们吃，但没过多久，也就厌了，见他的身体又好了许多，便再也懒得下厨。于是，沈大姑娘正式宣布，她罢工了。
　　叶桑在旁边急得直跳，倒是施易云不以为意，笑得温和：“没关系，我来做。独自在外的人，总会烧那么一两样小菜的。”接着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踏入厨房。结果证明，施易云的厨艺绝对不是烧一两个小菜那么简单，叶桑吃得差点落泪，对这个武功盖世的大哥又多了几分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