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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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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春日午后，阳光正好。
阳光透过一棵青翠枝叶繁茂的树，在发丝尽染霜雪的百里屠苏身上，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儿。他正坐在藤椅上，翻着一本相册。相册里的照片记录着少年时的青葱样貌，轻狂岁月……
屋内唱片机上，黑色唱片转动着，播放着一曲缠绵婉转、柔漫悠远的唱曲——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百里屠苏慢慢地翻看着相册，一张照片闯入了他的视线之人。照片里身着戏服的人，站在一株美人蕉前，对着镜头温润的笑着。黑白照片定格的那幕场景，在百里屠苏脑海中重现了出来。正值春季，美人蕉花开正是灿烂之时，却丝毫夺不去那人的光彩。
百里屠苏伸出手，抚上照片上那人的脸，一直映刻在他心头未曾改变过的容颜。这一瞬，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春，一袭杏黄色衣衫的人站在马路对面的一棵杨树下，对他微笑着招手。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百里屠苏回过了神，看着照片，怀念地笑了笑。你还是这样的风华正茂，我却已经成老头子咯。若再见到你，你还能认出我吗？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却未能与君老……
假如情爱可以解释，假如与相遇可以重新安排，或许，之后的生活可以活着轻松些。
可是——
哪有那么多的假如？
百里屠苏觉得有些疲惫，没了看照片的心情。他缓缓地合上了相册，将相册摆正放在双腿上，叹了口气躺在藤椅上。抬起头，刚好可以看见院内墙下种着的几株美人蕉。那几株美人蕉长得正好，大片大片的绿叶之上，红花开得正艳。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困意突然袭来，唱片机播放的曲调渐渐听得不再真切，眼前春意盎然的景色渐渐褪去了颜色。浮现出一间小小的戏园子，戏园子内人头攒动，喝茶听戏。木板搭成的小小戏台上，一个眉眼清秀、曼妙体态的戏子正演着当天的戏目。
台上的戏子缠绵哀婉地唱着，动作虽然不做，一抬眼一挥袖皆恰到好处。
“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轮时盼节想中秋，人到中秋不自由。奴命不中孤月照，残生今夜雨中休。”
啧啧，就算是角儿，也不能随便改戏。你说是不？好好地惊梦不演，演什么闹殇？
哎哟，人家是角儿，自然是想演什么就演什么。人家演什么，你就好好看什么得嘞。
我这不是看着呢嘛，发发牢骚发发牢骚到头了。
百里屠苏将视线重新移到戏台上，这一折已然结束，那个戏子掀开在挂在一旁的大红的幔布，有意无意地望向百里屠苏坐着的地方，又很快收回了视线，走了进去，幔布继而落下。然而，这一抹似无意的目光，被百里屠苏尽数收于眼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之后的戏目，百里屠苏只觉得是一个个身着不同戏服的人登上戏台，又离开戏台。戏园子散场后，百里屠苏是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最后一个走出戏园子。
天已经漆黑，有些微凉。
转角，百里屠苏与一个人撞在了一起。之后，那个人退后了两步，微笑着说了一声抱歉。
即便是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也硬是被对方说出了吴侬软语的特典、听着百转千回，别有一番韵味。
一阵晚风吹来，吹起他穿着的长衫下摆。连带着面容都看起来有些梦幻。
先生行走如此匆忙，是否因有急事？
那人摇了摇头，朦胧月色，将他的眉眼勾勒得如水墨画一般，温润如玉，翩然若仙。语调淡淡地说着：家中有一年迈老人等着我，太晚回去会让她担心的。
百里屠苏似是受到蛊惑一般，直接接过话，问着：我送你？
那人有些差异地看着百里屠苏，百里屠苏方才发觉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妥。然而话已经说了出去，又怎么能收回？百里屠苏补充着：我叫百里屠苏，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送你回家而已。
百里屠苏有种想扶额的冲动，这样的解释更能引起误会啊。
那人反而笑了出来，伸出右手，说：屠绝鬼气，苏醒人魂，好名字。刚刚在戏园子里看到了你，别人都在说着突然换戏目的事儿，你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我叫欧阳少恭，那就拜托屠苏陪我回家了。
百里屠苏毫不犹豫地握住欧阳少恭伸出的手。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你会临时把惊梦换成闹殇了？
欧阳少恭没有立刻回答百里屠苏，静默地踏着月色往回走着。两人并肩而行，却没有因为安静而感到尴尬，似是有着千百年的默契一般。
过了许久，百里屠苏听到了欧阳少恭淡然的声音。
闹殇不是很好？人生在世，又怎么能事事顺心？谁还不得有些憾事？杜丽娘因一梦而生情，一往而深。然而，天下又岂少了活在梦中之人？
百里屠苏瞬然惊醒……
唱片机上的唱片已经播放完毕，空余一室幽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