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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莫衷一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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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大公子来到广平府城见过了林家大公子顷禾,说是来这里消遣游玩,顺便走走。知府大公子陈少寅与顷禾本来就相识,这次会面倒也自然。互相问候了家人,聊起家中琐事,问及弟妹,聊到疏影,顷禾直说“待嫁闺中”,少寅连忙说道家中的二弟也到了该婚嫁的年龄,若是两下情愿,必能成就佳话。
顷禾与林沐之认为,陈公子此次说到两家的事情,绝非一时兴起,他二弟的婚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必是知府也有此意,特地来探了口风。父子俩分析了这陈家,官宦之家,名声尚可,只是这公子为人还不知道底细。林沐之觉得陈家家风不错,离得也不算太远,暂且不用回话,最好知道二公子的一点情况才好定夺。
父子二人并未将此事透露给疏影,想着也是还没眉目,必是知道点陈家二少的底细,方才透给她,她能否中意,那是后话。
疏影是冰雪透亮的人,家里的任何事情必是瞒不了他,他见大哥神色匆匆,想是出门的样子,边追了上去:“大哥这是上哪儿,要远行吗?”顷禾回道:“只是两三日,处理下生意,不远。”疏影还是有些疑惑:“大哥出门从来都是人还未走,就早早告诉了妹妹,这次这么匆忙,有急事?”顷禾微微一笑,狡黠地眨眨眼:“嗯,果真是急事呢,妹妹等我就是,回头给妹妹带份大礼!”
疏影回过神来,顷禾已经走出了大门。疏影慢慢走着,想着哥哥刚才那神色,突然心里慌起来,这一切,果真是要来了。
疏影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她不好向父亲打听,之前的猜测发问都可以,但是若真是落到了具体的事情上面,她问起来是十分不合适的。她叹口气,想来父亲与哥哥也不会随意安排她的事情,之前都已说明必要征得她的同意才能成事,她倒不能先去问了。
疏影本事做好打算面对不能抗拒的事情,事到临头却又有些抵触,她倒不在意是个什么人家。如今看来,是个什么人家都一样,她必能做个正室,父亲的陪嫁也不会让自己在婆家太过委屈。既然如此,谁家还有什么分别,就算人品可鉴,这情感之事,谁能明了。不过是万千女子相同命运。
顷禾依照父亲嘱托,去了一趟保定城,寻得几个好友游玩。因为闹义和团,直隶也是人心涣散,这些公子哥儿,也都难得一聚。席间自然谈及风土人情,议论名士风流,一来二去,这陈家二公子的大致情形也被顷禾知道了不少。
顷禾回了林府,拜了父母,便说了此趟的收益。“儿子此次打听到了,这陈家官宦人家,确实没什么坏名声,坊间议论甚少。大公子我知道,比较放任不羁,结识朋友,游历山川,不过娶妻生子,倒也安分。这二公子据说是个斯文人,酷爱读书,不爱与周围公子哥交往,不过也不爱功名,自顾自读书。生的倒也相貌俊逸,面皮白净。”
林沐之与夫人对视片刻 ,点点头。看来他对此人还是比较满意,“陈府虽起了意,倒也要两厢情愿才好,目前看来,二少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只管读书,不爱功名,倒像是个本分的孩子。”顷禾默默点点头,“如今也落实了,找个空儿我问问疏影。”
疏影早知哥哥到家,晚饭却有意回避,直说和妹妹同吃,也没到席,一家人倒也没在意。疏影自知避得了一时,明日,后日,那也是避不了的。
次日,顷禾果然叫住了疏影,小厅里,兄妹俩对坐。茶杯里的冒着热气,疏影低着头,平日里对着哥哥有说不完的话,今天的她,突然缄默不语。顷禾看看妹妹,抿了一口茶,“妹妹,有些事情,到了一定时候不得不面对。”疏影点点头,示意顷禾往下说。
“咱们知府家的二公子,似乎有意于妹妹。”说完看着疏影。
“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他们家的意思。他何时见过我?”
“妹妹,你要明白,这世间姻缘不是自己到大街上去碰。父母亲和我,的确说过要征求你的意见,那也是在有限的范围内征得你的同意。”顷禾大声道。
“那我算什么,无非是‘才貌俱佳’,我只能闭着眼睛接受。我知道他的心意吗,我和他,能够说得上话吗,我所喜欢的也是他所喜欢的吗?我只不过是顺从了别人而已!”疏影一时间情绪难以控制,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你真的不明白吗?这世间的女子,有几个能像你一样,养尊处优,我们不是什么名门显贵,但是也能为你择一门安乐度日的人家,一定可以做个正室,不论如何,你是不会受委屈的。贫寒人家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不管多少人愿意与我们结亲,我们势必让你自己愿意,这样,还不够吗?你躲躲闪闪,含含糊糊,你到底要怎样?”
“我难道就不能找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去一个陌生的人家,与未知的另一半,我如何与他度日?”
“够了,疏影,看来是我们宠坏了你!早知如此,不该让你读书习字,学的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如今,是要自己上大街上去找心意相通的人吗?”顷禾真的动了气,他也明白自己低估了自己的妹妹。
“好了,不要吵了。”林沐之突然推门而入,疏影正伤心掉泪,一看父亲来了,立马过去。林沐之拿出手绢给女儿,“顷禾也是为你着想,为了你的事情跑了那么远,还不是心疼妹妹吗,你这个态度,让他难过。”疏影一时也懵了,原来愿意接受一切的心,不知怎么的事到临头又不愿意了。
她慢慢走到顷禾身边,拉了哥哥的手。“哥哥,我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只是不想去一个陌生的家庭,去过一种我并不知道的生活,为妻为妾我并没想过,不都是一样吗,尊卑贵贱又有什么区别,若是两个人没有情义,一生有有何意义?”顷禾听了妹妹的话,稍微平息了一下气,自觉刚才话说过了头。不过他也开始迷惑,自己的妹妹,到底在想什么,如今的她,骨子里竟有些说不出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
“好了,疏影,去歇着吧,我们改天再说。”疏影转身走了,顷禾看着妹妹走出去,转身对父亲说:“如今我是越来越不懂她了,这丫头的心,果真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林沐之静了半刻,“我也在想,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顷禾疑惑的看着父亲,不明白他的意思。
林沐之走到窗边,眼睛盯着外面,“当初她的降世,是我来到这小城里唯一的欣喜,我教他读书习字,古文典籍。我们所崇尚的魏晋风流,也潜移默化地流到了她的骨子里,想着她终要嫁人,只不过想给她一个自由自在的童年。如今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是她措手不及的,若自小只教她些简单诗词,读些女儿家的书,她或许也就欣然接受这事实了。”
听完林沐之的一番话,顷禾终于明白,自小妹妹同他一样,受着无拘无束的教育,没有人束缚她,她以为这世间万事都如这平静的林府一般,万事只要遂了自己的心意就成,虽然她如此出身,如此教养,却终要和其他女人一样,去屈服一段未知的婚姻。他错怪了妹妹,不是妹妹不接受,是他们为妹妹制造了一个世外桃源,却在某个时刻突然意识到,这个世外桃源也不是永久之地,这时候放她走出去,她哪里来的勇气面对?
这一番争吵,顷禾也如梦初醒一般,他已二十一岁,在人生大事上,父母并不担忧,他已日渐成熟,容他事业安定些便娶妻生子。倒是妹妹的几次表露,让他也思考起自己的事情。将来自己又会拥有怎样一段姻缘?那未知的伊人是否懂得自己的心,若不懂得,跟天天给自己端茶递水的丫头又有什么不同?
叹一口气,转念又想,那未知的伊人,只怕也惴惴不安,唯恐自己嫁了品性不端的恶少,可这人世间,哪里去找心仪的人?那古书上的幽会又有几桩会发生在这现实的人世间?顷禾苦笑了,原来妹妹,果真是没错的。
晚上,顷禾主动给妹妹端了她爱吃的点心,还深深一鞠躬,“多谢妹妹不怪,哥哥这就赔罪。”疏影被逗得一咧嘴就笑了,“妹妹,你这一笑,当真倾国倾城,我和父亲,不再让你为难,你若不愿意,我们不会强加给你,哥哥又何尝舍得你独自一人而去?”疏影一下子就淌下泪来,“哥哥,我以后不再任性。”兄妹二人和好胜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