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72、美人一笑

　　席间，疏影是最开心的，大家举杯一起祝福她，她又是那个最受宠爱的大小姐。她终于大声地笑出来，听着大家的欢声笑语，自己也乐得眼泪都要溢出来。

　　待得众人把礼物奉上，疏影更是喜不自胜，她捧着这些炫目的礼物，激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佳玉在一旁说道：“瞧瞧，什么好东西没有的，如今收到我这么个小玩意儿也激动起来了，疏影，你这是怎么了？”疏影只是笑。

　　饭毕，少卿和崇如去了书房，四个女人自然凑了堆，在屋里吃点心，品茶。青梅道：“一晃四年就过去了，那会儿疏影待嫁的那些日子，好像倒是昨天似的。”一句话大家都沉默了片刻，佳玉看着疏影，疏影和咏嘉都静静地端着茶盏。

　　倒是咏嘉开了口：“那时候，只有疏影是未嫁的女孩儿，但是我们几个，竟然好似都回到了女儿时光，仿佛自己还是小女孩子，那么肆无忌惮地玩笑，生怕辜负了光阴。”青梅也点头道：“我长那么大，那段日子是最开心过。”

　　佳玉说：“如果咱们是姐妹四人，应该更好吧。”几人都默默点头，这时，佳玉突然看了立在一旁的叶儿，问道：“叶儿，我问你，你觉得我们四人，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叶儿一时间也窘了，红了脸，连连说：“大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怎么又扯上我了，我知道什么啊，只不过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我怎么敢说什么的。”青梅也摇摇头说：“哎，叶儿可不是普通的丫头，你啊，什么都是知道的，也跟我们都熟络，你说说嘛。”

　　疏影也在一旁微笑着点点头，叶儿说：“那叶儿可就失礼了，要我说，这世间也真是奇了，偏偏几位仙女都在咱们这儿了。”刚说了一句，青梅道：“看看，果然是疏影的丫头，说起话来，跟小铃铛似的好听。”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叶儿。

　　“我觉得夫人最是端庄，从容优雅，待人无微不至。大少奶奶温柔贤淑，最疼大小姐，纳兰小姐一身傲骨，让人钦佩。”众人笑了，疏影说：“丫头吓坏了，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不过也差不多呢。”“可不是嘛，自小跟着你，真会说话。”咏嘉笑道。

　　青梅道：“曾经人人说我端庄，却不知我是从小没人说话的缘故，我若自小有你们相伴，何至于如此呢。”疏影道：“哪里，夫人本就天生雅致，这是我一生都学不来的。”

　　不知为何，一时间大家说不出什么感觉，咏嘉道：“疏影，往后你还是多走动吧，你看你，如今怎么老气横秋的，原先那样子，真是人人见了都夸赞，闺阁英雄，你还记得吗？”

　　疏影幽幽地一叹：“感觉真是恍若隔世啊，我原先是那个样子的，不是今日见了你们，我怎么还记得从前的样子呢。多谢你们来，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笑，怎么说话，现在我才又回到了以前的感觉，一个自在的人，可以随意说什么，真好。”

　　众人只是看着疏影，回想起以前的光景，咏嘉说：“那年，仓皇逃到广平府城里，偏巧遇见义兄，收容我，佳玉姐和疏影都来看我。我心里感激，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是淡淡地，心想我要有这么个嫂嫂，有这么个妹妹，该是多好的事情。”

　　佳玉拍拍咏嘉道：“如今不就是了嘛，终究成了一家人啊。”咏嘉道：“是，如今我也有家了，保定府是我的家，林府也是。疏影，我这样的，如今都能开心过活，你怎么能如此呢，那么多人疼你，爱你，那么多人喜欢看见你的笑容。”

　　咏嘉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时候，以扇挡面，华丽出阁，多少人看得傻了眼，疏影，往后的日子，你还要如此消沉吗。你不怕疼爱你的人失望吗，比如父母，兄嫂，我们。”

　　听着一番肺腑，疏影不觉红了眼睛，她轻轻拿了绢子，拭了拭鼻翼，轻声道：“我知道，这些年，我着实让大家担忧了，不过三年时间也是值当。我终于静下心来，回忆往昔，也知道什么该坚持，什么该放弃，少卿，是我珍惜的，往后，你们再看吧。”

　　这时候大家才舒了一口气，纷纷站起来，青梅道：“走，咱们院子里乐去，听说少卿还请了戏班子，咱们一处看看去，这几天，咱们只管好好乐。”

　　围坐在院子里听戏，疏影悄悄问了咏嘉：“我知道玉姐姐没事，反正都是为了我生辰的事情，家里奶娘丫头照料孩子肯定无妨。倒是你，撇了孩子和刘容公子，府里没什么吧。”咏嘉笑道：“你也知道他跟义兄的关系，如今为着你，他直说让我好生陪你几天，你放心吧，刘府里还清静，公婆也是很好的。”疏影这才放了心，不再问。

　　咏嘉悄声道：“如今你怎么这么谨慎了，若换了从前，你肯定只顾着说，此次来，定要好好陪我乐一乐，不许早走。如今你倒左顾右盼的。”疏影看着前面的戏台，说道：“因为失去，所以惶恐，往昔桩桩件件，现在想到，仍然是浑身凉透。”

　　一时都静了，咏嘉也住了声，疏影看着前面，耳朵里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静静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少卿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这个生辰，身边陪伴着至爱的亲人，知心的友人，还有曾经的那个人，虽然这在这一天里，也没有和他说话。

　　少卿问道：“影儿，今天，可欢喜？”疏影点头，凑到他耳边说：“我们几个还像从前那般说笑呢。”少卿见疏影笑的真切，便也满意地笑了，这一切，他已经安排了许久。

　　少卿又悄悄看了崇如，似乎今天喝的有些多了，神情是难以琢磨的。少卿叫了佳玉坐到疏影身边，自己起身，叫了崇如走了。疏影并未看少卿的举动，只是又和佳玉说笑了。佳玉问道：“疏影，我问你，你和他，怎么样了？”疏影有些诧异，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看着台上来来去去的身影，疏影柔声道：“玉姐姐，如今，我和他，又该如何呢，我连看他一眼都唯恐让少卿误会了。只得如此了，反正到头来都是痛，这样对他对我都有好处，一切都不再提了。”佳玉只得叹息一声。

　　许久，佳玉才说道：“其实有时候想想你们那会儿在府里的情形，也让人心酸，不过就跟你说的一样，终归是个痛，不如就如此吧。若是爹当年知道如今的事情，也不会带你上京城了，那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个伤心的事情呢，哎，真是造化弄人。”

　　疏影笑笑说：“哎，说这些又有何用？从前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能藏起来，不去想就很好，如今我只想守着清静，平淡地过一生，不要有任何风波才好。”

　　佳玉心疼地看了看疏影，想着这几年的寂寞苦熬，已经让这个女子彻底变了。她表情淡漠，内心却是惶恐的，她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心，唯恐再失去什么。佳玉叹口气，从前那个小姑子疏影，似乎已经一步一步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佳玉想着今天的好日子，怎么也不能总是如此，哀声嗟叹，虽说见了故人免不了一番感叹，但是少卿的初衷是想让疏影有个好心情。佳玉给咏嘉使了个眼神，又看了青梅，两人都笑着点了头，此时疏影，仍旧两眼直直地看着戏台子。

　　待得戏完了，仍旧上了瓜果点心，几人边吃边聊，佳玉道：“疏影，你还记得那年的在府里的最后一个生日吗？”疏影笑道：“怎么不记得，当时为了让爹和师兄赶画作，硬是被你拉到铺子里逛了大半日。”想起当日的情形，疏影会心地笑起来。

　　“是了，那天众人都为着你庆生，你高兴的样子，笑中含泪，真是让人觉得仿佛就在昨天啊。”疏影也笑起来，那天，真的是很美好，那时候，她还是林府大小姐，任性的她，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完全不是今日的模样，疏影笑着又开始摇摇头。

　　“疏影，看前面！”咏嘉叫到，疏影回过头去，仍旧是戏台子，这会儿戏子们撤了，只留下一个冷清清的台子，疏影看着上面的幕布慢慢落下来，那副巨大的画作，一下子呈现在眼前，就像当初一样，她仍然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画上的她，青春年少，眼眸清澈，疏影仿佛在看着别人一般，兀自欣赏画上的女子，那明快的眼神，那娇俏的神情，真让人眼睛一亮。她看得入了神，连佳玉，青梅和咏嘉，也在这一刻，都有些恍惚，那时候的疏影，那样的女子，真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疏影突然轻快地笑了，这时候，崇如和少卿也从后面来到院子里，看到这张明媚的笑脸，都停住了脚步，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她笑了。”

　　在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些让人怀念的过往，思念，爱慕，一切种种，都像升起的烟火，不管落下来如何，那一刻，美得那么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