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63、泪洒故园

　　刚刚踏进林府，疏影觉得一切恍惚起来，这是她自小成长的乐园。虽已是秋天时节，心下却觉得酸涩，满目萧瑟，引入眼帘的不是美景，却是一片苍凉。

　　家人期待又怜惜的目光让疏影有了丝丝暖意，她笑着应答着他们，看似轻松的样子对着他们说着“无碍”。在用了饭后，觉得有些难受，终于忍不住地对着林老爷和林夫人说：“爹，娘，一路我太累了，我先去歇了，晚些找你们说话。”

　　仍然是入了自己的绣楼，林老爷还是为她保留着这所小楼，看着屋里依旧如故的陈设，干净的桌面，她缓缓地坐下来，吩咐叶儿道：“烧汤，我要沐浴，身上太乏了。”

　　疏影在雾气氤氲中闭目养神，叶儿在帘子外忍不住叫道：“大小姐，时间久了，也差不多了，泡久了身子无力的。”疏影才慢慢起来穿衣整理了，简单地挽了头发，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身上虽然疲累，却不想上床歇息，便拿了披风，向屋外走去。

　　廊子上，疏影倚在栏杆边，看着屋檐上一滴滴雨水落下，面无表情。叶儿和悦儿在旁边，忽然疏影侧过头看了悦儿说：“如今我也回来了，你仍旧回京里伺候少爷吧，你是自小跟着他的，总比其他人强些。”悦儿回道：“少爷吩咐了，往后让我就跟着少奶奶。”

　　疏影仍是看着雨滴，幽幽说道：“那一年，少卿来信说，南方天气小雨不断，让人总是多了些离愁别绪，不似咱们这边，日日晴好，让人心情舒畅。如今这天，也是应了人们的心情吗？”一旁的叶儿听了，只是看了悦儿，两人低下头，不知如何答话。

　　倏尔，叶儿指着不远处说：“大小姐，来人了。”随着灯笼越来越近，疏影瞧了，三人走的很慢，后面跟着的丫头也是小心扶着，“是玉姐姐来了。”疏影道。

　　听得脚步声慢悠悠地，好久佳玉才走到跟前，疏影慢慢走向前，说道：“这么晚了，如今大着肚子，怎么跑来了，往后仍旧是我去你那里，日日陪着你。”

　　两人进了屋子，佳玉看着疏影，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疏影，你瞒不住我的，你如今这情形，谁也瞒不了。”疏影忽然觉得心头一堵，有点酸痛。佳玉道：“前些日子，我问了顷禾好几次，每次也是支支吾吾，没个说法，你是活泼些，但是我知道你也是有分寸的。”

　　到了这会儿，疏影再也忍不住，在京城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如今回了家中，又怕爹娘伤心难过，一忍再忍，看了佳玉，疏影一时泪崩，她再也无法忍住了。

　　佳玉慢慢抚着疏影，替她擦拭泪水，待得疏影缓和了，才慢慢说道：“这些日子，我好担心你，家人看我如今这个模样，都怕我前去看你。”疏影抽抽噎噎地说：“玉姐姐，我好想你啊，这些日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哭都哭不出来了。”

　　面对佳玉，疏影还是忍不住都说了，虽然心里十分害怕佳玉会生气，但是此情此景，她看着真挚的佳玉，再也无法把话咽回去，她积郁的时间太久了，再也承受不住了。

　　佳玉听完，沉默了好久好久，疏影也不敢看她的神色，只是低着头。只听得佳玉一声叹息后，疏影才忍不住蹲在佳玉跟前，急切地说：“玉姐姐，如今我只有你了，我真的无心伤少卿的。那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样的不管不顾，后来想起来，自己都害怕了。少卿他，一世也不会原谅我了，玉姐姐，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看着疏影泪眼婆娑，那样的楚楚可怜，那样期待又害怕的样子，佳玉仍旧是重重地一声叹息，“我早说过，你会疼痛，疏影，让我怎么说你？有些事情，不是如你想的那般简单，少卿是我的哥哥，我了解他，他的全部情感都倾注给了你，你让他，情可以堪？”

　　疏影慢慢起身，她边流泪边说：“是，我原是以为，嫁给少卿就能逃避一切。可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和少卿在一起，他的好，他对我的宠，让我忘却了这世间的烦恼，我当真愿意就那样和他过一生，也愿意用我的一生，来好好爱护他，玉姐姐，这是真话。”

　　“我听得跟着顷禾的下人说，你们两个连话都不大说了，这又是为何，少卿他，当真不再理会你了吗，你难道，就没有给少卿说些什么？”佳玉问道。

　　“玉姐姐，他走到我面前，一看见我，满眼的失望，满眼的伤痛。我是想见他，想和他说话，可是我说什么，到了这样的境地，我说的什么，他不会更加厌恶吗？”

　　佳玉只得摇了头，“哎，往后可怎么好，如今这样也好，你们都各自好好静静吧，现今你嫁了人，京城里又住不得，理应也该回到陈府去。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哎，改天让顷禾写封信，就说你如今身子不适，也为了陪着我，就住在家里吧，你且安心。”

　　疏影感激地看着佳玉，含了泪说：“玉姐姐，你最心疼我。”佳玉无奈说：“若为了哥哥，我当真怎么怨恨你都不过分，想着他一片痴心，哎，可是，你也是我的妹妹啊！”

　　两人说了许多话，疏影好久没有这样跟亲人相处，此时此刻，才觉得心中舒缓了不少，没有先前那样的憋闷，也只有在这里，她才如同回到了从前，无忧的少女时代。

　　在府里的日子，疏影在人前依旧谈笑，丫头下人看了，也不觉得什么，倒是林老爷和林夫人，还有顷禾，都觉得有些异常，但是见她如此，也不好多问什么，不过是仍旧吩咐些疏影爱吃的菜肴，给她更多的关怀，如此而已。

　　倒是疏影，如今越发爱黏着佳玉，佳玉行动不便，她也只是陪着她在房中说话。佳玉累了的时候，疏影自己回到绣楼，也只是看些闲书，发一阵子呆，日子就这么过着。

　　因着人们各自心情的缘故，有人觉得日子过得飞快，有人度日如年。京城陈宅，少卿正独自在院中，看着树叶渐渐飘落，他的心也随着枯黄起来，一点点地下沉。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个人，如今的天气也不知怎么了，时不时就下起了雨。少卿想起南下读书的日子里，总是伴着微雨，似乎整个人都是潮湿的，可是那时候心却是晴朗的，虽然相隔千里，想着即将和佳人团聚的日子，他仍然觉得雨点落下来，都是快活的。

　　如今这北边天气，也好似美人伤心的脸，日日落泪。少卿想起疏影，不知她现在和家人在一起，是否会开心一些。想着疏影因着曾经的腿伤而不适，少卿也一度着急，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勇气去见一见她，哪怕是那样远远地看着她。

　　少卿不是没有期待，可是疏影就是那样，一言不发。多少个夜里，少卿多么希望她能推门进来，只需一句“少卿，你还好吗？”他一定会如往常一样，紧紧地拥了入怀，可是哪怕是在梦中，疏影依然是那样，好似离着自己有十万八千里路那么远。

　　让疏影回去休养这个打算，也是少卿深思熟虑的，与其让她日日落寞伤心，还不如回去林府小楼里养着，早晚有家人陪伴，也好过这样漫漫无期的折磨。结果疏影真如一阵风一般走了，等到他回到家中，早已空空如也，无处可觅佳人踪迹。

　　少卿只把自己埋在书中，终日郁郁寡欢。不知远在直隶的疏影，会不会偶尔想起他呢，他常常这样自己思索，也许疏影会把他忘记，也许她心里始终只有那个人，她戴着他的镯子，心中所念的也是他，才会奋不顾身地前去护着他。

　　一滴泪从少卿眼中落下，他思念疏影，恼恨疏影，更害怕他会最终失去疏影。

　　无所适从的少卿，竟然鬼使神差地到了郑府。离着上次的事情已经好几个月了，他曾经愤然离开，那一刻觉得，这一生他都不会来到这里。可是今天，他说不出缘由地还是走了进来。他一步一步走在郑府的石板小径上，想着十六岁那年的疏影，就是沿着这条小路，走进了郑崇如的心里，也把自己的一生，融入了这个院子。

　　崇如和青梅是始料不及的，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立即吩咐了下人准备瓜果点心。青梅热心地围着少卿说长道短，虽是些没头脑的话头儿，好歹让气氛不那么尴尬。崇如在一旁也只是陪着笑着，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场面颇有些不自然。

　　“郑师兄，夫人，上次也是我无礼了，我太年轻了。想着曾经郑师兄也是帮过我的，万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有些时候也是情势所逼，后来想想，倒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崇如见他如此，也不觉十分惭愧，连连说着：“哪里，哪里。”青梅在一旁也是讪讪地，几个人就这么聊着，要不是晚饭开了，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为着少卿的到来，青梅特地吩咐厨房加了不少菜，少卿看着各色菜品，心知青梅有心了，只得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