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45、思雪念梅

　　又是除夕夜，相比于去年此时，林府冷清了不少，郑家人在时，大大小小也是好几口子，多了时候只觉得热闹，一朝走了，才觉得有些冷清。孩子们也渐渐长大，少了小时的叽叽喳喳，一时间，林府里倒真是安静了不少。

　　大厅里，老爷和夫人正忙着给孩子们发着福袋，几位姨太太忙着归置节庆物品，顷禾和佳玉吩咐了点心瓜果，也买了不少烟火，等到新年一过，夜里燃放。

　　疏影的腿伤基本好了，走路也不大成问题了，叶儿在旁边伺候着，她慢慢吃着一片甜瓜，这是林老爷的故交特地从南方带来，吃到嘴里，十分甘甜多汁。疏影看着旁边的依兰和依心，忙叫了她们来吃瓜，两个人过来吃了，十分高兴。

　　疏影端详着两位异母妹妹，这一二年也出落的大方多了，这一年来竟顾着自己的事情，也无心关心她们，倒是她们还是这么喜欢这位姐姐。疏影对她们说：“兰儿，心儿，过年了，姐姐赏你们好东西，好不好？”两人欢欢喜喜接了玉佩。

　　旁边二姨太和三姨太见了，忙笑着说：“影儿真是的，她们这么点小人儿，懂得什么！”疏影笑笑说：“是我的妹妹，我一心疼她们的。”两人欢喜万分。疏影看了看旁边落寞的四姨太，也叫了说：“四姨娘，我这小小心意，大过年的你也收下吧。”

　　四姨太无所出，虽然家人未曾亏待了她，但是她自己一直自卑不已，看到疏影如此待她，十分感激。疏影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想起了另一个女子，采薇。

　　疏影看着下人们来来往往，眼睛里却是迷迷糊糊一片。这时候佳玉过来说：“疏影，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疏影回过神来，看着一身红衣的佳玉，她连忙拉住佳玉的手说：“告诉少卿，告诉他，我不想去南方，在陈府，或者京城，都可以，我不想离家太远。”

　　佳玉看着她突然转变的情绪，连连说道：“好，这都不是问题，南边的学可以不上，京城如今恢复正常了，京城里的学堂也是可以的，疏影，你好好的，如今病刚刚好了，好好将息着，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啊。”

　　听了佳玉一番话，她才放下心来，如今的她，如同湖中一叶小小扁舟，不知道哪里是彼岸，不知道抓住什么，她惶惶不安。正思虑间，顷禾喊道：“子时到了，走，出去乐一乐！”林沐之夫妇只喊道有些累，让他们一众孩子去玩了。

　　叶儿扶了疏影，顷木和两个妹妹此时也欢腾起来，顷禾和两个下人拿了烟火，吩咐了佳玉说：“玉儿，过去看着孩子们，我们放烟火了！”三个孩子正在堆雪人，依兰过来拉了拉疏影说：“大姐，过去看雪人吧，我们堆的雪人可好了。”

　　疏影一时还怔怔地，听见说雪人，突然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烟火升起来，璀璨无比，孩子们跳跃着，迎着五彩的光芒，疏影哭道：“雪仁。”众人都忙着看烟火，没有人注意疏影，佳玉一眼瞥见，忙走过来说：“好妹妹，我知道你心痛，忍一忍，会过去的。”

　　听见如此温暖的话语，疏影更是泣不成声，趴在佳玉肩上哭道：“玉姐姐，我就是有些想他，没办法不想他，我好想这样大哭一场啊。”佳玉拍拍她的肩膀，抱紧了她，慢慢说道：“玉姐姐虽没有你这样的经历，可是明白疏影的心，好了好了。”

　　这一哭，疏影倒觉得轻松了不少，叶儿递了手巾，佳玉慢慢替她擦干净，好在大家都在玩，没有瞧见她姑嫂二人这动静。疏影深吸一口气说：“轻松不少呢，算是都过去了，玉姐姐，谢谢你，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请转告父母哥哥，拟定婚期吧。”

　　佳玉被她说的愣了片刻，继而笑着说：“好，我们疏影聪慧过人，心里透亮，人总是要朝着前面看的，其他的都不要再想了，告诉父母和顷禾，过几天回娘家，告诉少卿，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疏影笑了笑，“别忘了告诉他，我不想去南边的事情。”

　　京城郑府里，回来不久，青梅便将府中一切都收拾停当，忙的不可开交，好在赶在过年都收拾妥当，一家人安安心心过年了。青梅有些疲倦，坐着给两个孩子试着新衣，看着家里一切恢复，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采薇小宛忙着收拾着，朝廷刚刚恢复，京城里并不如往年那般热闹，能够一家人简简单单过个年已经很不易了。她们很满足，看着如今府里一切如常，也都安心了。

　　唯有崇如，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悄悄提了一盏灯笼，也不让人跟着，朝着“停云”走去。他回到府中的时候就连忙去看了梅林，果然红梅怒放，如今大年夜里，崇如不知怎么地，非常想再去看看自己种植的一片梅林。

　　行至园里，他拿着灯笼一照，一片殷红，他自语道：“年后要找些工匠来修修枝条了。”一束束红梅怒放白雪中，掩不住的热情，黑夜中，依然如是。他想起那束红梅，那个小字“红梅”的女子，此刻，会在干什么呢？

　　大厅里青梅正小憩了一会儿，睁眼看着惜若与元甫也有些倦了，忙吩咐了素儿：“带着他们睡去吧，我们守着就是了，小孩子不必守岁了。”惜若倒是想去睡了，元甫过来腻在青梅身边说：“娘，我不想睡，我陪着你就是了。”青梅点点头。

　　小宛见到元甫如此，也习惯了，两个孩子都是青梅抚育，她虽是生母，也是庶母，她无怨无悔，再者青梅待元甫甚好，她也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小宛说：“夫人，你也太偏宠元甫了。”青梅笑笑，环顾了四周说：“你没看见老爷吗，我刚睡着了。”

　　小宛道：“只在大厅待了一阵子，就不见踪影了，听得下人说，往后院去了，也不让人跟着，不知道怎么的。”青梅摇摇头，只得说：“随他吧，如今朝廷忙碌，许是累了吧。”

　　已经到了下半夜，青梅唤了采薇与小宛，说：“行了，过了子时了，大家也都忙了一天了，差不多了，都歇着吧。”二人便退下了。青梅抱着元甫去了他的小屋子，放好了，自己从屋里出来，这是崇如才从后院回来。

　　“大冷天的，看看你。”青梅瞧见崇如有些冷，连忙扶过来，两人进了里屋。青梅吩咐了素儿倒杯热水来，看见崇如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青梅心里十分不悦，自从回到郑府，虽说朝堂忙碌，可是家里总是准备的妥妥当当，崇如一天也没有笑脸，连一句多的话也不说，就这么沉默着，一天天地守着自己的心思。

　　过了好久，青梅才说：“夜深了，今天大家也熬得累了，早些歇了吧。”崇如起身，慢慢解了衣衫，才上床来。青梅侧身向里，眼眶里忍不住的泪水滑落。

　　屋里静静地，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能够听到耳朵里，这万千家庭欢聚的日子里，郑府却无半点喜气，两个同床共枕的患难夫妻，竟然没有半句言语。崇如此时也是说不出的滋味，他回味这一天来的点滴，感觉到身边夫人的异样。

　　“青梅，睡了吗？”崇如轻声唤道，他感觉到青梅并未睡去。

　　“雪仁，我还没有睡着，可能熬得晚了，反而睡不着了。”青梅听到他的话语，连忙回道，侧身过来，看着平躺着的崇如，他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上方。

　　“青梅，现在每天在翰林院里，觉得完全和从前不同了，每天麻木得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写些什么，如今感觉这朝廷也和往日不同了。回到家里，总算能够放下一切，不用说什么，不用费心那些无谓的事情，青梅，我这个样子，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没有，或许这一年来，我们经历了太多事情，无论外界还是家里，都有了好多变化，我知你原本就喜爱逍遥自由，无奈我们只能如此，别无他选。他朝若是再有变故，我一定毫无怨言，随你南下回故里，和父母兄弟们在一切好好过下半生。”

　　青梅一番话，着实让崇如有些感动，身边的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如此成熟理性。她懂得他的心思，知道他的不言不语是为哪般。崇如侧了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青梅，不过三十岁，她面庞依然美丽，却有种说不出的沧桑变故，这一切，都是为了郑家。

　　“青梅，会有那样一天的，我们一家人，同归故里，陪在父母亲人身边，过我们清静的日子，再无这些个烦恼琐事，种菜养花，日出日落。”

　　青梅知足地依偎在崇如身边，她终于放下了心结，突然感觉很累很累，就这样平静地入睡了，梦里的面的她，应该会笑出来。